李相夷其實很少生這麼大的怒氣,他年少成名,一路順風順水,江湖上鮮少有人出言忤逆他。
換句話說,彆人不被他氣死就謝天謝地了。
然而,當看到李蓮花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氣人人都在啃噬他李相夷的血肉,更氣李蓮花犧牲自己奉獻彆人的憋屈模樣。
尤其是他奉獻最大的對象是單孤刀的兒子。
若說最初得知方多病的身份時,李相夷對這個孩子的態度就是漠視,他骨血裡流淌的正直做不到讓他對一個孩子下手。
但是幾日天幕看下來,他對方多病的印象驟然跌至穀底的穀底,包括背後的天機山莊,真恨不得親自去收拾一頓。
少年隻覺從未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哪怕是另一個自己也不行。
“李蓮花,你真是有病。就算揚州慢後繼無人,也用不著找個廢物來學!收個徒該教的都教了,連聲師父都換不來,哦,換來了斷交,你可真善良。”
“人家都跟你斷交了,你還上趕著犧牲生命去救人,就你是個英雄,就你會救人,就你厲害。”
李蓮花被罵得狗血淋頭,張口欲言,又被李相夷氣急敗壞的碎碎念硬生生堵了回去:“還有師父的死,你都忘了嗎?隔著血海深仇,你還把他帶到師娘麵前,你想過師娘看到殺夫仇人的兒子是什麼心情嗎?”
聽到師父師娘,李蓮花手一頓,平靜的麵容有了一絲波動。
“你還帶他去祭拜師父,師父都得被你氣得當場活過來。”少年喋喋不休的聲音還在繼續,罵著罵著,話音一轉,“是不是,師父?”
漆木山火氣也是大得很,尤其是看到兩方密謀奪取忘川花,他的乖徒弟在他死後究竟受了多少委屈,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數都數不清。
冷不丁被李相夷點到名字,他一拍桌子,大聲附和:“是。”
李相夷滿意地向自家師父丟去一個讚賞的眼神,轉而看向芩婆:“師娘,你氣不氣?”
也就這種時候,李蓮花自知理虧,不敢同他嗆聲,李相夷恨不得把他腦子掰開,看看裡麵裝的是不是漿糊?
要是敢讓他碰到十年花,第一件事就是上去先把人暴揍一頓,要麼打得半死不殘,要麼腦子打清醒。
芩婆被點名,她扭頭看向怒氣衝衝的李相夷,緩緩將視線挪到李蓮花身上,對上他那雙看不清情緒的黑眸,斂下眸子,沉默不發。
氣氛略微冷凝。
漆木山出言打破尷尬:“我替她說,氣,很生氣。”
他最氣的是…蓮花不該把自己放在末位。
李蓮花看著師娘躲避的神情,喉間一哽,舌尖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澀,一瞬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氣,怎麼可能不氣呢?
甚至說,師娘是有些怨的,師娘嫉惡如仇,怎麼可能對殺夫仇人乃至其子會如此輕易地放下?
可是,他原諒了……
左邊是他,右邊是仇。
師娘怕是陷入兩難的抉擇。
漆木山終究是不舍得罵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蓮花啊,我也想不明白,是善是惡你分得清楚,這些人你真的覺得該留嗎?”
“遠的不說,就說百川院,百川院是江湖上的指路明燈,多少江湖人向往的地方,它曾是最公平公正的存在,可當權人不公不正,這百川院還有公平可言嗎?它的存在還有意義嗎?”
“百川院藏汙納垢,不棄舊圖新,以求新的生機,你反而為他們正名,難道真的不是養虎為患嗎?”
李蓮花緘默。
李相夷冷笑:“蠢貨。”
百川院從骨子裡就壞透了,還怎麼去維護江湖正義,這樣的地方不要也罷。
蓮花樓世界。
雲隱山,雲居閣。
天幕上大熙帝和方則仕密謀的場麵,像是無數根針似的,密密麻麻地往她心裡紮。
芩婆枯坐在院子裡,久久沉寂。
她從天幕上看到了一個令她無法想象的真相——
皇帝非正統!
當時相夷回到雲隱山,得知他身中碧茶之毒且命不久矣,她便一心為他解毒,隨後允諾他一月時間來處理瑣事,事後回到雲隱山療傷。
此後,她便時刻關注著相夷的近況。
再後來,單孤刀叛變稱帝一事在江湖上廣為傳播,她得知是南胤之禍,便馬不停蹄尋找相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