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7點，宋卿謝絕了一切宴請，回到辦公室內。
“小劉，一天下來，你覺得怎麼樣？”
劉子彤一怔，不知道宋卿問的是哪個方麵，急忙回道：“宋市長，您是指？”
指了指沙發，宋卿笑道：“隨便說，說說今天的感想！”
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語言，劉子彤回道：“今天調研的這幾家工廠在莞城不大不少，比較有代表性。總體來說發展較好，是咱們莞城的代表！”
說完沒敢抬頭，但卻偷偷的觀察宋卿兩眼。
宋卿臉色一變，嚴厲說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羅主任讓你這麼說的？”
“我……”劉子彤臉色一紅，顯然已經極其緊張。
“這裡就你我二人，我想聽聽你的真話！”宋卿繼續追問。
“我……認為……這幾家企業不能代表莞城的！”終於，滿臉漲紅的劉子彤努力說出這麼一句。
“那就說說你的真正看法？”
“我能說嗎？”劉子彤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宋卿。
“說！”
劉子彤深吸一口氣，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聲音微微發顫，但努力清晰地開始說道：“宋市長，今天去的幾家廠……確實設備新，環境好，老板也氣派。但……但我覺得，這跟我們在鄉下親戚朋友廠裡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宋卿輕輕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爸媽都是普通工人，我舅舅以前在厚街一家做鞋的廠子乾了十幾年，廠子前年就關門了。為啥？廠裡以前全是接外單的，老板說，國外買家把單子砍了一半還多，價格也壓得很死。廠裡硬挺了大半年，工人工資都快發不出來，最後就……沒了。我舅舅一家現在都去隔壁省打工了。”
她的聲音低落下去，抬頭看了一眼宋卿，想詢問對方是不是繼續說下去。
看到宋卿仍然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滿是鼓勵。
“還有，我們老家的電子廠，我堂妹去年剛去的。她跟我說，訂單多的時候，她們天天加班到半夜，就為了那點加班費；訂單一少，老板就整天黑著臉，動不動就罵人，或者乾脆放假沒工資。廠裡技術員工資是高些，可廠裡根本舍不得花錢搞研發、升級設備，老師傅要麼跳槽去大廠，要麼也自己出去了。”
劉子彤看著宋卿，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眉頭緊蹙：
“大家最怕的是沒活乾、沒飯吃。可更怕的是，廠子乾著乾著就沒了，一點念想都沒有。年輕人也不願意來了，嫌辛苦錢少，不如去送外賣開網約車，至少自由……廠裡現在招工也難得很，工資不高點根本沒人來，可工資一高，老板又要虧了……”
她頓了頓，想起羅偉濤的提醒，但看著宋卿認真傾聽的樣子，還是決定把心裡話說完：
“大家都說莞城是‘世界工廠’，可是這‘世界工廠’太脆弱了，就像建立在沙子上。外麵風浪大一點，或者訂單換一個地方，這些人就可能飯碗沒了。
大家也想跟著學點新技術，乾點有技術含量、能多掙點錢的活，但廠裡沒這個路子，地方上好像也沒怎麼幫著引路子……大家心裡都沒底，很怕，不知道明天會怎樣。真的……很多人就隻想趁著廠子還在，多掙點錢，以後的事不敢想太多。”
認真聽著劉子彤發自肺腑說出來的“真話”，直到對方一股腦說完。
“那咱們明天繼續調研，你願不願意帶我去看看最真實的樣子？”宋卿真誠問道。
重重點頭，劉子彤毫不猶豫回道，“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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