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潰軍的馬蹄聲漸遠,卷起的沙塵如黃龍般匍匐於天際,於闐城的輪廓在沙丘後若隱若現。
嶽飛橫槊立馬,槊尖垂落的血珠滲入沙礫,在龜裂的戈壁上暈開點點褐斑。
身後的白發兵們喘息如雷,雖一個個滿麵血汙,眼中卻燃著久違的熾熱——那是困守龜茲數十年後,第一次嗅到了故土氣息的渴望。
這群白發騎軍奔行追逐吐蕃潰軍,馬蹄聲漸亂,眾人在無聲中前行,隻偶爾發出兵器揮舞、弓箭破空的聲音。
眾人正如這幾日追擊時,默契的在發起進攻前,從身旁無人的馱馬之上取出食物水源,快速補充著流失的體力。
甲胄縫隙間數日凝結的血痂隨馬蹄顛簸的步伐簌簌剝落,卻無人抬手擦拭——幾十載的烽煙已將他們雕成一把把鈍刀,此刻刀鋒重淬,隻為劈開眼前這座塵封的故城。
“擂鼓!列鋒矢陣!”嶽飛聲如裂帛,嗓音裡混著沙粒摩擦聲帶發出的沙啞聲。
戰鼓聲未起,白發兵已如齒輪咬合般動了起來,默契地分作三隊。
一隊持陌刀為鋒,陌刀手以刀拄地,刀刃在沙地上犁出扇形弧光;一隊挽角弓壓陣,弓手咬開箭囊皮繩,指尖撫過箭羽時竟帶起一串火星——箭杆上浸透的火油正被殘陽炙得滾燙;最後一列盾兵高舉巨盾,龜裂的盾麵映出漫天赤霞,恍如一麵麵血鏡反射著冷光。
於闐城的輪廓在熱浪中扭曲,夯土城牆遍布裂痕,像是被巨獸啃噬過的骸骨。
城頭當班的吐蕃守軍看著遠處漫天的沙塵,經年的後方守城生涯已磨平了心智,驟然間遇見敵襲,六神無主間東奔西竄,慌亂的影子投在垛口。
而牆腳邊堆放的滾木礌石在陰影中卻如那一條條擇人而噬的巨蟒。
“快開城門,讓本帥進去”,尚綺心兒終究靠著他的幾匹駿馬搶先來到了城下,話語聲中透著無儘的疲憊。
城上吐蕃守軍聽到主帥尚綺心兒的喊聲,終於回神。
待吐蕃殘部退入甕城,黃金麵甲的反光刺破煙塵,尚綺心兒的吐蕃語嘶吼間裹著鐵器碰撞的銳響砸下,"人那,都死哪去啦!速關城門,速關城門!勿讓追兵入城!準備好守城物資。"說完,頭也不回的尋找休息之處了。
於闐城門迅速緊閉,城頭吐蕃守軍慌亂地架起滾木礌石。尚綺心兒的殘部入城後,跟隨的將領第一時間即奔上城牆嘶吼著用吐蕃語催促守軍加固城防。
"火油箭——放!"
嶽飛馬槊劃破熱浪,數十支箭矢拖著黑煙紮入包鐵木門的縫隙。
箭簇入木的悶響中,木昭普猿臂暴起,將火把擲向城門。烈焰轟然騰空,犛牛皮蒙製的門板蜷曲成焦炭,熱浪瞬間掀飛了兩名倉促站定的吐蕃弓手,慘叫著墜下了城樓。
“快,快”,尚綺心兒的心腹將領忙亂的指揮著,"城門要破了,快扔滾木礌石堵門!潑沙滅火!"
手忙腳亂間,吐蕃守城士兵將大門堪堪封堵。
白發軍陣此時已到於闐城牆前一箭之地。
城牆上吐蕃弓箭手緊張的鬆開手中弓弦,箭簇三三兩兩的掉落於陣前。
“先機已失,末將請命暫緩攻城,於五裡外紮營打造攻城器械後,再做計較”,嶽飛向郭昕請命道,言語中眼睛瞥了一眼於闐城牆。
郭昕會意,頷首附和。
隨即,白發兵們舉刀大喝,暫退紮營。
於闐城內,吐蕃兵將數倍於安西軍,然大軍新敗,士氣低落,不敢出城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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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兵簡易營帳內。
“末將請一百騎攻破此城。”嶽飛道。
"你要送死?"木昭普瞪大眼睛,眼底血絲更顯猙獰,"那破城牆比長安朱雀門還高三丈,難道嶽兄弟你有飛天遁地之能!"
"《六韜》有雲: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嶽飛抓起一把黃沙揚向燭火,沙粒在熱流中盤旋如星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