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盱眙城頭的雉堞上。
議事廳的燭火被穿堂風撩得忽明忽暗,將案上攤開的淮南輿圖映出斑駁的光影。
辛棄疾背對著眾人,立在大堂的窗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麵前的窗沿。
窗外的護城河泛著碎銀般的月光,水流撞擊堤岸的聲響,像極了巨裡山坳裡那場火拚時的血濺聲。
他忽然想起建安九年,曹操攻袁尚於鄴城,令士卒先攻易守難攻的邯鄲,實則暗設伏兵於毛城,終斷敵軍糧道。
想必那時的曹操也曾站在夜色裡,望著敵軍營地的燈火,心中藏著扭轉乾坤的籌謀。
“元帥,夜深了。”薛安都的聲音帶著沙啞,他剛巡完城防,鐵甲上還沾著未乾的露水,“您早些休息吧。”
辛棄疾轉過身,燭火照亮他眼底的紅血絲。
他腰間的斬馬刀鞘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薛將軍,你說拓跋燾此刻在做什麼?”
薛安都那粗糙的手掌在案上碾過,帶起細小的木屑。
“那狗皇帝被太子拓跋晃奪了兵權,怕是正躲在平城的暖閣裡,用匕首挑著烤羊腿罵娘呢!”
他想起前幾年截獲的北魏密信,拓跋燾和太子一向政見不合,以致在信裡罵太子“乳臭未乾,敢捋虎須”,字裡行間的暴戾幾乎要衝破紙背。
“沒那麼簡單。”辛棄疾忽然攥緊拳頭,指節發白如霜。
“昔年楚莊王‘一鳴驚人’前,也曾三年沉湎酒色。拓跋燾這人,十二歲時就能遠赴河套抗擊柔然騎兵,迫使柔然不敢入侵。繼位後又重用崔浩、高允等人,整頓吏治,勵精圖治,一統北方。”
他走到輿圖前,朱筆在平城位置重重一點,“他被架空恐怕是真,但此人當了三十年的帝王,怎會甘心被束之高閣,而且還有宗愛那閹賊在他身邊伺候,知人善任這塊拿捏的定是爐火純青。”
薛安都聞言一怔,鐵靴在地麵蹭出火星:“元帥是說。。。”
“這老狐狸定在借刀殺人。”辛棄疾的指尖劃過鐘離至壽縣的淝水古道,那裡的蘆葦蕩深可沒人。
“讓拓跋仁在邊境鬨事,逼太子犯錯,他好坐收漁利。”
他望向北方,那裡的平城正隱沒在夜色中,“而且,我總覺得,他在謀劃著什麼,這謀劃將會對我們不利。”
薛安都沉默片刻:“元帥,要不我帶一隊人,偷偷潛入平城,探探虛實?”
辛棄疾搖頭:“不可輕舉妄動。平城是北魏都城,戒備森嚴,貿然派人進去,隻會打草驚蛇。”
他忽然轉身,目光炯炯,“我們得從長計議,先把咱們的防線築牢,再伺機而動。”
議事廳的門此時被輕輕推開,親兵捧著密信進來時,甲葉碰撞聲驚飛了梁上棲息的夜燕。
火漆印是飛虎軍特製的虎頭紋,在燭火下泛著暗紅,像凝固的血。
辛棄疾撕開信封,信紙的桑皮纖維劃過指尖,帶來粗糙的觸感。
薛安都湊過去,上麵的字跡筆鋒急促如刀:“拓跋仁與宗愛暗中勾結,欲圖再舉南侵,近日似有異動。”
“果然。”辛棄疾將信紙拍在案上,紙張震顫著發出脆響。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何拓跋仁在鐘離一帶如此猖獗,原來是背後有人撐腰。”
薛安都猛地拍向案幾,青銅燭台被震得跳起寸許,燭淚濺在輿圖的“鐘離”二字上,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兩個狗東西,一個是殺人狂魔,一個是禍國太監,湊到一塊,這倆雜碎湊一塊,準是要啃我大宋的血肉!”
他腰間的佩刀“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著他虯結的青筋。
辛棄疾沉思片刻:“傳我將令,加強邊境戒備,所有烽火台日夜值守,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