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被飛虎軍攻城產生的斷牆殘垣間,未熄的火焰仍在吞吐著暗紅的火苗,將空氣中的血腥氣與艾草的苦澀纏成一團。
辛棄疾勒住胯下戰馬,身後的舊披風掃過街角的斷矛,矛尖挑著的半片北魏軍旗在風裡顫動,旗角的鮮卑文“長生天”已被煙火熏得發黑。
“將軍,西城門的火滅得差不多了。”薛安都的鐵甲撞在石碾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他手裡拎著個沾血的陶罐,裡麵盛著剛從北魏官倉搜出的粟米,顆粒飽滿得能映出人影,“魏狗倒是會藏糧,地窖裡的臘肉夠弟兄們吃好幾年的了。”
辛棄疾翻身下馬,靴底碾過一枚鏽蝕的五銖錢,錢文“五銖”二字被馬蹄磨得模糊。
這枚兩漢遺物混在鮮卑人的骨牌間,恰似這片土地上層層疊疊的過往——漢家烽火與胡騎蹄痕,終究要在他手中熔鑄成新的模樣。
“讓弟兄們少飲些酒。”他抬手抹去額角的煙灰,目光掃過蜷縮在簷下的百姓。
一個老嫗正用破布給孫兒擦臉,孩童脖頸上掛著的玉墜,赫然是南朝樣式的螭龍紋,“再去把東市的糧倉打開,按戶分糧。記住‘老有所終,幼有所長’的規矩,孤寡之家多給兩鬥。”
薛安都剛要領命,卻見街角竄出個穿粗布襖的少年,懷裡抱著卷殘破的《論語》,書頁上還留著被火燎過的焦痕。“將軍!小的知道太學的地窖!”
少年的聲音發顫,“裡麵藏著以前那位崔浩大人編的《國書》竹簡,魏兵抵抗之時沒來得及去燒!”
辛棄疾心中一動。崔浩的《國書》因直書鮮卑早期秘史被拓跋燾焚書滅族,此刻若能尋得殘卷,恰是安撫北方漢民的良藥。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甲葉的涼意讓少年瑟縮了一下:“帶我們去。找到竹簡,賞你一匹蜀錦。”
太學的斷壁前,幾株鬆柏被戰火燎去了半麵枝葉,卻仍倔強地伸向天空。
少年指著坍塌的講堂角落:“就在那尊孔子像底下!小的曾偷偷藏過餅子,知道那裡有個暗道。”
沈攸之聞言揮劍劈開石像底座,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宗愨的弓弩手率先躍入,片刻後傳來回話:“元帥,裡麵有十幾箱竹簡,還有些儒生的衣冠!”
辛棄疾彎腰鑽進地窖,黴味混雜著鬆煙香撲麵而來。燭光搖曳中,一排排竹簡整齊碼放在木箱裡,最上麵一卷的封皮寫著“春秋公羊傳注”,筆跡遒勁如劍——正是崔浩的手筆。
他忽然想起《魏書》記載,崔浩被誅時,平城漢民“莫不流涕”,此刻這些竹簡,便是連接人心的紐帶。
“把這些搬到太學舊址。”他對劉勔道,指尖拂過竹簡上的蟲蛀痕跡。
“找幾個識字的老儒,連夜整理殘篇。三日後在太學舊址設壇講學,讓百姓知道,我大宋不僅帶來了刀光劍影,更帶來了詩書禮樂。”
回到中軍大帳時,暮色已浸透平城。
劉勔正對著地圖發愁,案上的羊皮紙被朱砂圈得密密麻麻:“元帥,平城周圍還有代郡、善無、馬邑等數城未下。
北魏的殘部據守這些城池,咱們正處在包圍圈之中,據探馬回報,北魏殘部揚言要光複平城。若是一個個強攻,怕是要折損不少弟兄。”
辛棄疾抓起案上的狼毫,蘸了些北魏官倉的墨錠,在地圖上圈出“代郡”二字。墨汁在羊皮紙上暈開,恰似他心中盤旋的計策:“劉將軍,可還記得淮陰侯韓信遣使傳檄而定燕地之故是。如今我們何不效仿之?”
帳簾被風掀起,帶進幾片燒黑的瓦礫。
薛安都拍著腰間的短斧大笑:“將軍是想讓拓跋晃那小子寫降書?他前日還在牢獄內罵咱們是‘南蠻’呢!”
“此一時,彼一時。”辛棄疾忽然起身,走到羈押拓跋晃的偏帳外。
透過窗欞,正看見這位北魏太子用指甲在牆上刻字,痕印歪歪扭扭,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八個漢隸。
“殿下倒是好筆法。”辛棄疾推門而入,靴底碾碎了地上的陶片。
拓跋晃猛地轉身,金冠歪斜地掛在發髻上,黑色王袍的袖口已被鎖鏈磨出毛邊:“要殺便殺!我拓跋氏子孫,沒有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