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西京留守府衙書房內，檀香嫋嫋纏繞著案上堆積的公文。
完顏守道身著緋色織金官袍，腰間束著玉帶，須發雖已染霜，卻絲毫不顯老態，一雙眼睛銳利如鷹，正逐字批閱著河南傳來的戰報。
案頭的青銅燭台燃著三根蠟燭，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投射在身後的輿圖上，與那些密密麻麻的城池標記重疊。
“將軍，河南急報！”副將快步走進書房，躬身遞上一封密封的文書，語氣中帶著難掩的喜悅，
“紇石烈誌寧元帥在符離大破宋軍，斬首萬餘，宋軍主力已倉皇退守淮河以南，短期內再無北上之力！”
完顏守道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接過文書拆開，快速瀏覽完畢，緊繃的眉頭微微舒展，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甚好。”他將文書放在案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
“宋軍自這個辛棄疾率領的義軍起勢以來，氣焰囂張至極，如今符離一敗，想必能安分些時日。不過，東南方向的防務依舊不可鬆懈。”
他抬眼看向副將，眼神凝重，“河北義軍近日蠢蠢欲動，頻繁襲擾邊境，需傳令下去，讓東南方向的兩萬守軍加固城防，多派斥候巡邏，嚴防義軍趁機偷襲。”
“將軍放心！”副將躬身應諾，
“東南方向的城牆已重新加固，護城河也疏浚完畢，糧草、箭矢充足，且守軍多是經曆過嚴格訓練的女真精銳，定能萬無一失。倒是西北方向，與西夏接壤，多年無戰事，守軍隻有一千餘人，是否需要增派兵力？”
“不必。”完顏守道擺了擺手，
“西夏早已臣服我大金，近年來唯唯諾諾，不敢有絲毫異動。而且西北方向多是草原和丘陵，不利於大軍展開，就算有敵軍來犯，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他頓了頓，補充道，“倒是要加強對西夏邊境的巡邏，防止西夏人私自越境，擾亂治安。”
話音剛落，城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淒厲的號角聲——這是大同府隻有遭遇緊急軍情時才會吹響的警號，一聲接一聲，刺破了午後的寧靜。
完顏守道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身，腰間的玉帶因動作過猛而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何事如此緊急？”他厲聲問道，正要吩咐親衛出去探查，書房門已被撞開，另一名副將烏林答暉帶著幾名衣衫襤褸、滿身血汙的士兵闖了進來。
這幾名士兵正是那日辛棄疾放棄埋伏，從雲中城僥幸逃出來的金軍斥候。
他們的鎧甲破碎不堪，身上布滿傷口，有的手臂纏著滲血的布條，有的一瘸一拐，臉上滿是驚魂未定的神色，連呼吸都帶著急促的喘息。
為首的斥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著喊道：“將軍！大事不好！雲中城。。。雲中城被攻破了！”
“什麼？！”完顏守道身形一晃，險些跌坐在椅子上。
他難以置信地走上前，雙手按住那名斥候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對方忍不住痛呼，
“你再說一遍！雲中城怎麼會被攻破？守將紇石烈執中呢？守軍又在何處？”
那名斥候咽了口唾沫，帶著哭腔繪聲繪色地講述起來，其他幾個斥候還不忘補充細節，
“四日前的午時，一支不明身份的大軍突然兵臨雲中城下，看旗幟是辛棄疾的義軍！他們攻勢迅猛，雲梯、撞車齊上，城頭上的弟兄們拚死抵抗，可對方人多勢眾，士氣如虹。眼看城破，守將紇石烈執中大人。。。大人與他的守衛們都服食了五石散，癲狂著率軍衝殺，可終究寡不敵眾，半個時辰後城頭便失守了！”
“辛棄疾？！”完顏守道瞳孔驟縮，臉上寫滿了震驚，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事情，
“他怎麼會在雲中？他怎麼能在雲中的？他的義軍不是該在河間府或著是汴梁一帶活動嗎？”
“小人不知啊！”斥候哭喊道，“城破後，辛棄疾將紇石烈執中大人及一眾服食五石散、汙染水源的將領公審，曆數他們的罪行後儘數斬首，還在城內立了石碑，刻著他們的惡行！小人是趁亂從城西北角的狗洞鑽出來的，一路拚命奔逃，才得以向將軍報信！”
其餘幾名斥候也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補充著：“義軍兵力極多，怕是有數十萬之眾！”
“他們軍紀嚴明，隻殺抵抗的金軍勇士，不擾百姓，城內百姓都向著他們！”
“雲內州怕是也失守了，沿途沒看到任何咱們的守軍前來！”
完顏守道踉蹌著後退幾步，扶住身後的案幾，案上的筆墨紙硯被撞得散落一地。
他盯著牆上的輿圖，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疑惑。
良久後，他的手指顫抖著從汴梁城的位置劃過，經陝西華州，再到西夏邊境，最後落在雲中城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臉上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奇襲汴梁，占領華州，再借道西夏邊境迂回至此，這辛棄疾真是好一招聲東擊西、轉戰千裡！”
他轉身對身後的幾名心腹將領道：“徒單合喜率領的援軍，想必是在陝西一帶撞上了義軍主力，如今怕是早已凶多吉少了。雲內州作為雲中的門戶，必然也已被義軍拿下，否則辛棄疾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兵臨雲中。”
烏林答暉皺眉道：“將軍，這辛棄疾的行軍路線太過詭異，竟能繞開咱們在河南、河北經營多年的防線，從西夏方向迂回，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此人驚才豔豔，謀略過人，實乃我大金心腹大患！”
完顏守道語氣沉重，眼中閃過一絲佩服，隨即又被濃烈的忌憚取代，
“他僅憑一軍之力，便攪亂了我大金三路支援之策，如今兵鋒直指西京，若不將其徹底消滅，日後我大金恐怕就要在他的兵鋒下土崩瓦解了！”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重重地敲在大同府的位置：“辛棄疾拿下雲中，下一步必然是進攻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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