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那不是環境的低溫,而是源於存在根基被徹底抽乾的虛空感,如同一顆被甩入星係間黑暗虛空的頑石,內部最後一絲餘溫散儘,隻剩下與永恒死寂同質的冰冷。老焊工的“意識”——如果這團離散的、破碎的、在絕對黑暗虛無中無法形成任何有效信息構型的不連貫脈衝還能稱之為意識的話——沉淪著。
沒有軀體反饋的劇痛,沒有五感,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連“我”的存在感都稀薄得如同即將蒸發的薄霧。隻有一點源自生命誕生前便已存在的、混沌未開的底層量子振蕩,像垂死的恒星核心般斷斷續續地搏動。那是鑰種核心徹底耗儘、歸於沉寂後留下的最後餘燼,勉強維係著這團離散信息不會完全散入虛空,化為原始的背景噪音。
在這片純粹感官剝離、思想凝滯的虛無之海上,“他”的存在正以無法抗拒的速度稀釋、崩塌。如同一幅被暴雨衝刷的沙畫,線條模糊,形體潰散。沒有痛苦,隻有無邊無際、冰冷的最終解離感。死亡在此刻並非終點,而是一個緩慢溶解於虛無的過程。
然而,就在這團信息殘留即將徹底湮滅的前夕——
嗡……
一聲極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振蕩?
並非源於他自身的餘燼,而是來自外部!
一種冰冷的、帶著極度精密邏輯棱角卻又深埋著混沌汙穢內核的……結構共振感?
老焊工暫時重新凝聚的信息焦點)那無形的感知被這聲共振猛地……牽引了一下!如同黑暗中一根無形的線被撥動!
“視線”……或者說純粹的信息指向瞬間被錨定!聚焦!
視角並非來自他殘骸所在的位置!那具枯朽僵死的軀殼如同冰冷的坐標原點。但信息焦點卻“穿透”了這原點,如同在虛無層麵投射了一個超越維度的視角,死死鎖定住淤泥中斜插著的——那塊扭曲的暗金色殘片!
它不是靜止的!
那巴掌大小、暗金主體纏繞著暗紅脈絡、點綴著流淌黑紫膿液的恐怖碎片核心——那塊被他枯朽手指在最後刹那無意中觸碰到的核心區域,正在……融化?!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熔化,而是存在本質層麵的……坍塌與重構!構成碎片的物質層級壁壘正在軟化、消失!原本凝固的、如同凝固熔岩般的暗紅脈絡仿佛擁有了生命活性,如同無數微小至極的血色蛇影,在碎片深處瘋狂扭動、分裂、互相吞噬融合!而那些滴淌著汙穢汁液的黑紫色膿瘡點,也如同惡性的菌落,貪婪地吸收著碎片邊緣散逸出的微乎其微的能量……
而與此同時,老焊工枯朽身體深處,那沉澱在左臂骨髓中、已然死寂的黑色冰核——鑰種最後的殘渣——仿佛被這片廢墟的核心振蕩喚醒,極其微弱地……呼應了一下!
嗡!
黑色冰核沒有能量波動,隻是存在本身的結構,那冰冷到極致、代表凍結一切可能的絕對死寂本質……產生了一次空間結構層麵極其細微的……拓撲凹陷?如同極微小空間奇點的瞬間形成與閉合!
這一次微不可察的凹陷,在更高維的存在弦圖結構中蕩起一道幾乎無法捕捉的漣漪。這道漣漪,恰到好處地……觸碰到了碎片邊緣那片正劇烈動蕩、存在壁壘極度脆弱的區域!
哢嚓——!!!
無形的壁壘破裂聲直接在物質的信息層麵響起!超越了聲音!
老焊工枯朽僵死的軀乾猛地一震!並非物理運動,而是構成他存在的物質基礎在核心處發生了量子層麵的“粘連”!
他那根被暗紅粘稠膠質浸潤、早已失去所有活力、呈半木乃伊化、布滿乾裂焦痕的食指指尖——觸碰碎片的那一點——竟然與碎片那劇烈“蠕動”的核心區域……徹底“焊死”了!
不是物理粘合!是量子層麵的、短暫卻致命的相互鎖定!
一個通道!一個溝通枯朽軀殼這個巨大汙染信息源和冗餘物質結構體)與碎片核心蘊含多重毀滅本質的劇變核心)的……
絕對短路回路!
轟——!!!!
無法形容的信息洪流瞬間爆炸!順著這個短暫的量子通道、沿著老焊工那具瀕臨瓦解的枯朽軀體所有尚存的物質結構與瀕死前的信息烙印痕跡,如同萬億伏的強電流衝進了早已廢弛的電路板!
枯朽的軀殼成了媒介!成了放大器!成了臨時的能量宣泄和複雜信息轉換節點!
那塊劇烈變化的碎片核心,瞬間汲取了這個“節點”所承載的一切“信息”!老焊工漫長而殘酷的一生碎片——廢船墳場的掙紮求生、風喉臨死的慘叫、霜骸巨像冰冷的目光、金屬瘟疫的侵蝕感、清道夫矩陣的掃描、鑰種核芯的灼燒與瘋狂、最後在肅正白光與熵湮凝視下的無儘恐懼……所有瀕臨消散的意識烙印痕跡、所有承載了痛苦與毀滅記憶的物質烙印信息——被碎片如同巨鯨吸水般,蠻橫地、貪婪地吞噬了進去!
吞噬的瞬間,碎片那翻滾的暗紅脈絡如同注入了超級催化劑,瞬間“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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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聲並非物質聲波、而是純粹空間震蕩發出的恐怖嘶鳴卻隻能在老焊工那離散的意識層麵“聽見”)!暗金色碎片驟然變形、扭曲、膨脹!
不是物理膨脹!是存在本質在信息和能量的雙重衝擊下強行進行的維度拓展!構成碎片本體的多重矛盾本質被老焊工那充滿痛苦和毀滅烙印的殘留信息強行調和、熔鑄!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又混亂、帶著一種初生態的瘋狂吞噬欲望與近乎神性的邏輯強迫症的混合力量,從碎片核心深處狂暴地噴發出來!
這力量噴發的第一目標,就是老焊工那具充當了媒介、被碎片力量再次“點燃”的枯朽軀殼!
哢嚓!哢嚓嚓!
枯朽的軀體表麵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縫!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被強大的內部壓力強行撐開的紋路!皮膚、肌肉、乃至乾枯的骨骼裂縫中,沒有鮮血流出,反而噴射出大片粘稠的、閃爍著幽暗金紅色澤的液態金屬絲!這些金屬絲如同活物,帶著極高的粘性和瞬間冷卻凝固的特性,接觸到周圍冰冷的淤泥和散落的金屬碎塊後立刻凝固!
它們瘋狂地卷曲、纏繞、以老焊工的枯朽軀殼為骨架和核心起點,瘋狂地吞噬、融合著周圍的一切物質——粘稠的暗紅淤泥!從牆壁巨大撕裂口中滴落的暗紅膠質!被衝擊波帶進來的各種廢金屬碎塊!甚至一些半埋在淤泥裡、閃爍著零星能量的斷裂電路板殘片!
一個巨大的、極其粗糙原始、內部結構混亂但又帶著某種強製邏輯感的、散發著微弱暗金與幽紅光芒的……
金屬繭!
正在老焊工的身體周圍瘋狂滋生!如同加速了億萬倍的菌落聚合!這繭的外殼由凝固的金屬絲和半熔融的廢金屬鑄成,表麵坑窪不平,布滿扭曲的金屬瘤節和滴落的粘稠混合物。但它正在高速膨脹!如同一個正在生長的金屬腫瘤,將老焊工那枯朽的身體作為唯一的核、徹底包裹進去!繭的內部是絕對的黑暗,隻有微弱、混亂的光芒從繭殼的縫隙中偶然透出,一閃即逝。
老焊工這具枯朽殘破的肉體現在成了兩個恐怖存在激烈角力的戰場中心:
一側,是外部巨繭形成的、強硬的、物質熵增層麵上的物理性包裹與轉化!如同金屬熔爐開始強行熔煉核心材料!
另一側,是內部那枚融合了老焊工無儘痛苦記憶和毀滅信息、吞噬了鑰種最後結構殘渣、又融合了權杖碎片恐怖本質後形成的……新的“核心”!一個初生、混亂、充滿了毀滅與創造雙重矛盾的“源點”!它要掙脫這具枯朽軀殼的限製,要破開外層熵增的物理束縛,要成為一個獨立的存在!
枯朽的身體成了這兩種力量撕扯的臨界戰場!
巨大的金屬繭在快速增厚、凝結!物質持續湧入!更多的淤泥、金屬碎塊被粘稠的液態金屬絲捕獲、拖拽、強行焊接到不斷擴大的繭殼上!整個繭體在向著一個巨大、醜陋、散發著汙穢金屬鏽蝕氣味的畸形球體演化。其外殼粗糙厚重,一些區域甚至流淌著未完全凝固的金紅色熔流,嗤嗤地冒著帶有精神汙染性的惡臭青煙!繭體表麵凝結的速度快到肉眼可見!一層覆蓋一層!每一次物質的納入都讓其整體結構更加混亂、充滿熵增的毀滅傾向!
而繭體內部!老焊工枯朽的身體正承受著核心力量爆發的劇烈對衝!
喀嚓!!!
包裹軀乾的破舊皮甲和下方的枯朽肋骨最先承受不住!寸寸爆裂!化作粉末!露出的乾枯胸膛、腹腔內,原本早已停止跳動、如同乾癟棗核的心臟位置!一團急速凝聚、劇烈搏動的、金藍色為底、表麵翻滾著粘稠黑紫色能量流、內部卻又鑲嵌著冰冷死寂邏輯環的……
光球!
正在瘋狂搏動!每一次搏動都釋放出一圈無形的衝擊波!這衝擊波帶著一種矛盾的“治愈”與“破壞”之力!每一次擴散開:
被波及的、枯朽如同焦炭的左臂皮膚與肌肉,其乾燥龜裂的表麵竟然如同時光倒流般,瞬間變得飽滿、濕潤,恢複了活性的彈性光澤!甚至隱隱透出健康的粉紅色!部分裂痕在愈合!
但!就在愈合區域旁邊的皮膚——距離光球釋放的衝擊波稍遠的位置——卻如同被瞬間加速了千萬倍的時間長河衝刷,變得更加乾枯、碎裂、顏色加深到近乎墨黑的焦炭!裂縫擴大,邊緣如同燃燒後的灰燼般迅速崩落成粉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