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斷崖之巔的嶙峋黑石上,碎裂成千萬點渾濁的水花,又被呼嘯的狂風卷起,抽打在淩塵臉上,冰冷刺骨,帶著一股濃烈的土腥氣和鐵鏽般的血腥味。
他癱在冰冷的泥濘裡,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破布。每一次試圖吸氣,胸口都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把燒紅的鈍刀在裡麵反複攪動。全身的骨頭像是被寸寸碾碎,經脈裡曾經奔騰如江河的雄渾元力,此刻空空蕩蕩,隻剩下一種令人絕望的虛無和深入骨髓的寒冷。雨水混雜著嘴角不斷溢出的溫熱鮮血,沿著下巴滴落,在身下的泥水中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視線模糊得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唯一清晰的,是站在他前方幾步之遙的那個身影。
林清月。
他視若珍寶、掏心掏肺護了整整十年的青梅竹馬。
她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月白紗裙,裙擺在狂暴的風雨中竟奇異地紋絲不動,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這方寸之地。雨水在她周身滑落,勾勒出玲瓏的曲線。那張曾對他綻開過無數次純真笑靨的俏臉,此刻隻有一片令人心寒的冷漠。她的眼神,居高臨下,如同在看一隻垂死的螻蟻,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與愧疚。
她白皙如玉的右手微微抬起,五指纖長。一團柔和卻蘊含著恐怖生命氣息的青色光暈,正懸浮在她掌心之上,緩緩流轉。那光暈的核心,隱約可見一根晶瑩剔透、仿佛由最純粹的生命菁華凝聚而成的玉骨虛影,散發著磅礴而親切的生機——那是屬於淩塵的“青木靈骨”!是他天生地養、引以為傲、未來有望問鼎巔峰的無上根基!
旁邊,一個身著華貴錦袍、麵容俊朗卻帶著濃重陰鷙之氣的青年,負手而立。他是趙無極,雲夢城趙家的少主。他看著林清月掌中的青木靈骨,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貪婪與得意。正是他,用趙家的權勢和許諾的“九轉塑脈丹”,輕易撬動了林清月的心。
“為…為什麼……”淩塵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嘶鳴,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他不甘,他憤怒,他更是不解!十年相伴,那些笑語,那些扶持,那些他曾以為堅不可摧的情誼,難道全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林清月的唇角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冰冷到極致的弧度,聲音透過雨幕傳來,清晰地鑽進淩塵的耳中,比這冰冷的雨水更讓他血液凍結:“為什麼?淩塵,你還不明白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等卑賤出身,守著青木靈骨這等天地奇物,本就是原罪!它在你身上,不過是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她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奇異的亢奮和理所當然:“唯有將它獻予無極公子這樣的天之驕子,才能發揮它真正的價值!而我,也將因此一步登天!這,才是它最好的歸宿!至於你……”
她的目光掃過淩塵殘破的身體,如同拂去一粒塵埃:“一個廢物,能成為無極公子登臨絕巔的踏腳石,已是你的造化。”
“你!”淩塵目眥欲裂,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被他死死壓住。他從未想過,人心竟能卑劣至此!十年情誼,在所謂的“前程”麵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清月,跟這廢物囉嗦什麼。”趙無極不耐煩地開口,聲音帶著倨傲的冷漠,“趕緊處理乾淨,免得夜長夢多。這斷魂崖下妖獸橫行,屍骨無存,正是他的好去處。”他看向淩塵的眼神,充滿了赤裸裸的蔑視和厭惡,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臟。
林清月聞言,眼中最後一絲極淡的波動也消失了,隻剩下純粹的冷酷。她不再看淩塵,轉向趙無極時,臉上瞬間換上了溫婉順從的笑容,聲音也嬌柔了幾分:“無極公子說的是。”
她抬起那隻沒有托著靈骨的手,指尖元力微吐。一股並不強大、卻足以壓垮此刻淩塵所有生機的力量,隔空轟然拍下!
砰!
淩塵殘破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被這股力量狠狠掀飛,翻滾著,越過斷崖邊緣冰冷的岩石,朝著下方深不見底、被暴雨和濃霧籠罩的黑暗深淵直墜下去!
呼嘯的風聲灌滿了雙耳,蓋過了崖頂那對狗男女可能發出的任何聲音。身體急速下墜,失重感瘋狂撕扯著每一寸神經。崖壁在眼前飛速上升,模糊成一片絕望的灰影。
“林清月!趙無極!”淩塵在心底發出無聲的、泣血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恨意,幾乎要將他的靈魂點燃。“我淩塵若不死!定要爾等血債血償!十倍!百倍!千倍奉還!!”
怨毒與不甘如同毒藤,死死纏繞住他即將熄滅的意識。然而,身體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撞擊崖壁凸石的劇痛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冰冷的雨水瘋狂灌入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搖曳著,迅速沉入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
真的要死了嗎?
不甘心啊!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沉入永恒寂滅的前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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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道撕裂蒼穹的慘白閃電,毫無征兆地劈開厚重如墨的雲層,瞬間將整個黑暗的深淵映照得亮如白晝!那狂暴的雷光,不偏不倚,正正地轟擊在淩塵急速下墜的身體上!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那不是單純的雷電灼燒,更像是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帶著毀滅一切的狂暴能量,狠狠刺穿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瘋狂地鑽入他瀕臨崩潰的識海深處!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徹底撕裂、焚毀!
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劇痛達到頂峰的瞬間!
嗡——!
淩塵那一片混沌、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識海最深處,某個塵封了不知多少萬古紀元的角落,猛地爆發出一點微弱到極致、卻頑強得不可思議的金色光芒!
這點金光,渺小如塵埃,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蒼茫、至高無上的氣息!它仿佛沉睡了億萬年,隻為等待這一個被天雷劈中的刹那!
金光驟然擴散,並非溫和,而是帶著一種焚儘八荒、重開混沌的霸道意誌!
一篇由無數古老、玄奧、仿佛由燃燒的金色火焰構成的符文組成的浩瀚經文,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驟然蘇醒,猛地烙印在淩塵支離破碎的識海中央!每一個符文都在燃燒、跳躍,散發出焚滅諸天萬界、令神明顫栗的恐怖氣息!
“九——玄——焚——天——訣!”
五個仿佛來自宇宙洪荒本源、帶著煌煌天威的火焰大字,如同五顆燃燒的太古星辰,轟然撞入淩塵的靈魂深處!那霸道絕倫的意誌,直接碾壓了他殘存的意識,不容置疑地將這曠古爍今的無上法門,深深地刻印進他的生命本源!
經文流轉,開篇便是石破天驚的總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
“九玄歸元,焚天證道!奪天地造化,熔萬界本源!然欲鑄無上道基,必先引‘九玄源火’入體!源火性烈,非獨陽可馭!需尋九位身具‘玄陰靈體’之女,引其本源玄陰之氣共鳴調和,陰陽相濟,方得圓滿!源火九轉,大道可期!”
這信息如同洪流,瞬間衝垮了淩塵所有的認知。九玄源火?九位玄陰靈體女子?陰陽相濟?這功法……竟如此詭異霸道!
與此同時,那一點最初亮起的金光,在經文顯現後並未消散,反而猛地一顫,化作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微弱、卻精純凝練到無法形容的淡金色火苗!它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卻透著一股源自混沌初開、焚儘萬物的恐怖本源氣息——九玄源火的雛形!
這縷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金色火苗,如同擁有靈性般,瞬間遊走於淩塵千瘡百孔、瀕臨崩潰的殘軀之內!
奇跡發生了!
火苗所過之處,那些被趙無極震碎、被雷電撕裂的經脈碎片,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拉扯、歸位!雖然依舊布滿裂痕,慘不忍睹,但斷裂的通道,竟被這縷微弱火苗硬生生地、霸道地重新貫通!如同在廢墟中強行開辟出一條條焦黑扭曲、卻勉強能通行的羊腸小道!
更有一股微弱卻精純熾熱的暖流,隨著火苗的遊走,從那些勉強接續的焦黑經脈中滋生出來,極其緩慢地、艱難地滲透進他幾乎碎裂的骨骼和乾涸萎縮的臟腑之中。
這股暖流所蘊含的生命力,微弱得可憐,杯水車薪,根本不足以修複他這具瀕臨死亡的身體。它更像是在進行一場絕望的吊命,強行維係住那一線比蛛絲還要纖細的生機,阻止他的身體徹底崩潰瓦解。
劇痛並未消失,反而因為這縷霸道火苗的強行“修複”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撕心裂肺!身體像是一個被強行縫合起來的破布娃娃,每一寸都傳來不堪重負、隨時會再次崩裂的呻吟。
但淩塵的意識,卻因為這非人的劇痛和識海中那篇霸道絕倫的經文,被硬生生地從徹底湮滅的邊緣,拉回了一絲清明!
“呃……啊……!”
他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一點微弱卻執拗無比的金色火星在瘋狂跳動,與周遭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暴雨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下墜的速度並未減緩多少,下方依舊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身體殘破,經脈如同被野火燎原後的焦土,勉強維係著一點微弱的生機。死亡,依然如影隨形。
但,他活下來了!哪怕隻是吊著一口氣!
識海中,《九玄焚天訣》的經文如同烙印,散發著亙古不滅的光芒。那縷微弱卻霸道絕倫的淡金色源火,成了他體內唯一的光和熱。
“林清月…趙無極……”淩塵咬碎了牙齒,混合著血沫吞下,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仇恨和劫後餘生的冰冷火焰,“你們等著…此仇不報…我淩塵…誓不為人!”
“九玄源火…九位玄陰靈體……”這詭異的功法要求,此刻卻成了他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扭曲的救命稻草。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炸響,慘白的光芒照亮了他急速下墜的身影,以及那張在雨水中扭曲、卻燃燒著駭人恨意與求生火焰的年輕臉龐。他像一顆燃燒著微弱金焰的流星,決絕地墜向未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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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失去了意義。
在冰冷與劇痛的反複折磨中,淩塵不知昏死了多少次,又被身體撕裂般的痛苦和識海中那篇霸道經文強行喚醒。每一次醒來,他都感覺自己離徹底崩潰更近一步,但識海深處那點金色火星,卻始終頑強地搖曳著,微弱地灼燒著他的意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永恒。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伴隨著骨頭碎裂的哢嚓聲和難以想象的劇痛,將他從渾噩中徹底震醒!
冰冷刺骨的液體瞬間包裹了他。不是雨水,是湍急的、帶著濃重腥氣的河水!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再次噴出一口鮮血,眼前陣陣發黑。
“水…是河?”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混沌的意識。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他猛地掙紮起來,殘破的身體爆發出最後一絲潛力,手腳並用,拚命地想要浮出水麵。湍急的暗流裹挾著他,如同一片無力的落葉,狠狠地撞向河底嶙峋的巨石。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但他不管不顧,隻是瘋狂地向上蹬踹,肺部火辣辣地痛,急需空氣!
嘩啦!
終於,他的頭猛地衝破水麵!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水汽瘋狂湧入肺葉,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不欲生。
暴雨還在傾盆而下,砸在臉上生疼。他勉強睜開被血水和雨水糊住的眼睛,模糊地辨認著四周。
這是一條在峽穀底部奔騰咆哮的黑色大河,水流湍急渾濁,卷著枯枝敗葉和不知名的獸骨。兩岸是陡峭得如同刀劈斧削般的漆黑崖壁,高聳入雲,隱沒在濃厚的雨霧之中,根本看不到頂。自己正被洶湧的河水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向下遊衝去。
“必須…上岸…”淩塵的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艱難運轉。留在這冰冷的河裡,以他現在的狀態,必死無疑!
他咬緊牙關,不顧經脈傳來的撕裂警告,拚命調動起體內那縷微弱得可憐的源火之力。淡金色的火苗在焦黑的經脈中艱難遊走,帶來一絲微弱的熱力,勉強支撐著他殘破的身體,奮力向一側的崖壁劃去。
水流太急了!每一次靠近崖壁,都被洶湧的暗流再次推開。嶙峋的石壁如同怪獸的利齒,在他身上增添著新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