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一層濕漉漉的紗幔籠罩著靶場,凝結在槍管上的露珠不斷滴落,在黃土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小坑。李昊背著手站在射擊區前沿,作訓靴碾過滿地彈殼,發出細碎的哢嚓聲。
“今天的訓練科目——三十米胸環靶實彈射擊。”他聲音不大,卻讓所有新兵繃直了脊背,“標準站姿,每人十發,八十環以下加練。”
徐哲站在隊列中段,餘光瞥見白夜安靜地立在隊伍末尾。少年右臂的石膏在晨光下白得刺眼,寬鬆的作訓服袖管空蕩蕩地垂著,露出的左手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這個細微的小動作讓徐哲想起父親擦拭軍功章時的模樣。
“報告。”
白夜的聲音突然打破寂靜。所有新兵齊刷刷回頭,看見他向前邁了半步,作訓靴尖剛好壓住射擊區的白線。
“我想試試左手射擊。”
李昊的眉頭瞬間擰成死結。他大步走到白夜麵前,作訓服領口散發出的煙草味混著汗味撲麵而來:“你當這是過家家?”粗糙的手指戳了戳石膏,“後坐力震裂傷口怎麼辦?感染了怎麼辦?”
白夜沒有退縮。晨霧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左手射擊是必修科目。”
“放屁!新兵連哪來的......”
“《陸軍基礎訓練大綱》第七章第四節,”白夜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背誦課文,“所有單兵需掌握非慣用手基礎射擊技能。”
靶場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露珠墜地的聲響。張浩的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趙小虎拚命憋笑憋得滿臉通紅。李昊的臉色由紅轉青,最後無奈的歎了口氣:“王凱!給他找把92式!彈簧調鬆兩檔!”
王凱憋著笑遞來手槍時,白夜已經用左手係好了耳罩。他的手指修長白皙,虎口處有一層薄繭——徐哲眯起眼睛,那絕不是短期訓練能形成的痕跡。
“左手保險在這兒,”王凱示範著上膛動作,“需要我......”
白夜搖頭。他的左手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撫過槍身,拇指按下彈匣卡榫的瞬間,金屬碰撞聲清脆得令人牙酸。五發黃澄澄的子彈滑入彈匣時,他的小指還順勢擦了擦照門上的霧氣。
李昊的瞳孔微微收縮。
砰!砰!砰!
三聲槍響幾乎連成一線。遠處的靶紙劇烈抖動,三十米外的靶心赫然出現一個完美的三角彈孔,邊緣整齊得像用圓規劃出來的。
“臥......”張浩的驚歎卡在喉嚨裡。
徐哲不自覺地向前傾身——白夜從握槍到擊發的動作太過流暢。沒有新兵常見的顫抖,沒有多餘的調整,甚至扣扳機的節奏都精準得像節拍器。那不是學習,而是喚醒——某種深植在肌肉裡的殺戮記憶。
李昊大步走到靶前,作訓服後背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跡。他盯著靶心看了足足十秒,突然轉身怒吼:“看見沒有?!這才叫射擊!你們打的那叫天女散花!”
新兵們的成績單堪稱災難:
趙小虎的第一發子彈直接脫靶,後坐力震得他齜牙咧嘴;
張浩的五發子彈在靶紙上畫出抽象派傑作,最近的一發離靶心足有二十厘米;
王強勉強打出六十五環,但彈孔分散得像星座圖。
徐哲沒發揮好,隻打了92環。
“徐哲!”李昊的咆哮驚飛了樹上的麻雀,“你爹當年創下的狙擊紀錄到現在沒人能破!你這水平對得起祖傳的槍嗎?!”
徐哲擦掉流進眼睛的汗水,突然發現白夜正低頭檢查彈匣。少年的左手拇指輕輕撫過槍身編號,指尖在某個磨損處停頓片刻——就像在撫摸舊友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