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像化不開的墨,死死地裹著寒山寺。白日裡鼎沸的喧囂、衝天的火光,已被深沉的死寂吞沒,唯餘下劫後廢墟的焦糊氣味,混著檀香殘燼與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在冰冷潮濕的空氣裡沉浮,鑽進每一個角落,壓得人喘不過氣。大雄寶殿的金身佛像,半邊臉被煙熏得黢黑,低垂的眼瞼在搖曳的殘燭微光下,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憫,又似帶著冰冷的嘲弄,俯視著殿內被粗重鐵鏈鎖在蟠龍石柱上的囚徒——嶽鎮海。
他身上的錦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凝固發黑的血塊板結在破碎的布料上,像一塊塊醜陋的補丁。數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雖被寺裡粗通醫理的武僧草草敷了些金瘡藥止血,但那慘烈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他低垂著頭,花白淩亂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那偶爾因劇痛而微微抽搐的寬闊肩背,證明他還活著。鐵鏈深陷進他虯結的肌肉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動著沉重的鏈環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的殿宇中異常清晰。在他腳邊不遠處,那口引來無數腥風血雨的岱輿蜂巢鼎,靜靜立著,青銅鼎身冰冷,繁複奇詭的紋路在昏暗光線下幽幽流轉,如同蟄伏的獸眼。鼎內,那份由寒山寺方丈法嚴親手放入的“名冊”,仿佛一個巨大的諷刺,無聲地嘲弄著殿內殿外所有心懷鬼胎的人。
殿門外,十八名寒山寺護寺武僧如磐石般矗立。他們身著灰色僧衣,外罩褐色短褂,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銳利如鷹,手中齊眉镔鐵棍柱地,棍頭在青石板上微微陷入,周身散發著一股沉凝如山、蓄勢待發的彪悍氣息。這十八羅漢陣,乃是寒山寺鎮寺絕學之一,氣息相連,棍影如山,足以讓任何膽敢硬闖者粉身碎骨。他們沉默著,隻有夜風吹過殘破窗欞的嗚咽,以及更遠處僧舍裡隱隱傳來的傷者壓抑的呻吟,打破這片令人窒息的寧靜。
殿角暗影深處,一身月白僧衣的法嚴方丈盤膝跌坐於蒲團之上,雙眼似閉非閉,手中一串烏沉沉的檀木佛珠緩慢撚動,發出極輕微、極規律的“嗒…嗒…”聲。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融入這片死寂,卻又隱隱成為這片死寂的主宰。他麵容枯槁,皺紋深刻如刀刻,寶相莊嚴,但撚動佛珠的枯瘦手指卻異常穩定,每一粒珠子滑過指腹的力道都精準如一。他的存在,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卻蘊含著令人生畏的力量。
時間在壓抑中無聲流淌,每一刻都漫長得如同煎熬。
“嗒…嗒…”
佛珠撚動的聲音,如同催命的更漏。
突然!
“咻——啪!”
一道極其尖銳、極其短促的破空厲嘯撕裂死寂,緊接著一聲爆響!大殿正門上方懸掛的一盞氣死風燈應聲炸裂,燈油裹著燃燒的棉芯如雨般潑灑下來!
“敵襲!護陣!”殿外為首一名濃眉武僧反應奇快,一聲暴喝如平地驚雷!十八名武僧瞬間動了,不是散開,而是如同一個整體,腳步疾踏,棍影齊刷刷一擺,陣勢瞬間收縮,棍風激蕩,將潑灑下來的燃燒物大部分掃開,陣型紋絲不亂,目光如電射向暗器襲來的方向——大殿西北角的飛簷。
就在燈滅、人動、光影驟亂的刹那!
一道纖細如煙的身影,借著那爆裂燈油潑灑時產生的瞬間光影混亂和眾人視線被吸引向西北角的空檔,竟如鬼魅般從東南角一處被震裂的窗欞縫隙中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其身法之輕、之快、之詭異,簡直超越了常理,仿佛一道沒有重量的月光,貼著冰冷的地麵疾掠,目標直指蟠龍石柱下的嶽鎮海和那口蜂巢鼎!
來人正是白若素!她一身緊窄的玄色夜行衣,勾勒出矯健的身形,麵上覆著黑紗,隻露出一雙寒星般清冽決絕的眸子。她深知寒山寺龍潭虎穴,更知法嚴深不可測,強闖硬拚十死無生,唯有利用這精心計算、稍縱即逝的混亂間隙,方有一線生機!
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她身形距嶽鎮海尚有丈餘,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冰冷的鎖鏈時——
“阿彌陀佛!”
一聲低沉平和的佛號驟然響起,不高,卻如同洪鐘大呂,蘊含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殿內殿外所有的聲響,直貫入每個人的耳鼓!那聲音仿佛帶著實質的粘稠力量,讓白若素疾掠的身形猛地一滯,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
與此同時,殿角跌坐的法嚴方丈,那一直撚動佛珠的枯瘦右手,不知何時已抬了起來,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拈,如同拈花般優雅隨意地彈出了一粒烏沉沉的佛珠!
那佛珠去勢不快,甚至顯得有些輕飄飄,不帶絲毫煙火氣,卻仿佛穿越了空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白若素後心要害處!珠未至,一股凝練至極、陰寒刺骨的指風已先一步透衣而入,直逼命門!
白若素全身汗毛倒豎,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陰影瞬間籠罩!她不敢有絲毫猶豫,疾掠之勢強行扭轉,腰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一擰,手中一道清亮如水的寒芒瞬間出鞘!正是她那柄貼身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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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尖發顫的金鐵交鳴!軟劍劍尖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那粒後發先至的佛珠之上!
一股沛然莫禦、卻又陰柔綿密的巨力,如同山洪爆發般沿著劍身狂湧而來!白若素隻覺得虎口劇震,半邊身子瞬間麻痹,氣血翻騰直衝喉頭!她借力強行向後飄退,腳尖在地麵連點數下,每一步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才堪堪卸去這股恐怖力道,胸中氣血激蕩,一口腥甜湧上喉頭,又被她死死壓下。她死死盯著依舊跌坐如山的法嚴,眼神凝重如臨深淵。這老和尚的功力,比她預想的還要可怕!
“女施主夜闖佛門禁地,意欲何為?”法嚴的聲音依舊平和,古井無波,撚動佛珠的手也恢複了之前的節奏,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擊從未發生。但他那雙半開半闔的眼眸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此女年紀輕輕,竟能接下他這蘊含“拈花指”真力的一珠?這份修為和反應,絕非尋常。
殿外的十八羅漢陣早已被驚動,棍風呼嘯,陣勢轉動,將整個大殿門戶堵得水泄不通,警惕的目光在殿內白若素和法嚴之間逡巡。
“大師慈悲。”白若素強壓翻湧的氣血,聲音透過麵紗,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清晰,“此人乃小女子至親,身負重傷,命懸一線。懇請大師慈悲為懷,網開一麵,容我帶走救治。至於此鼎……”她目光掃過那冰冷的蜂巢鼎,“乃不祥凶物,留在佛門清淨地,恐汙寶刹,小女子願一並帶走處置。”
“至親?”法嚴眼皮微抬,目光如實質般落在白若素身上,又緩緩移向垂首鎖鏈中的嶽鎮海,“嶽施主乃引發姑蘇血劫之元凶,身負無數血債,更涉及一樁驚天秘事。此鼎更是關鍵證物。女施主一句‘至親’,一句‘帶走’,便要老衲將人證、物證儘數交付?佛門雖慈悲,亦講因果報應,護法衛道。”他語氣依舊平淡,但“驚天秘事”、“因果報應”、“護法衛道”幾個詞,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不容置疑。
白若素心知言語無用,這老和尚心如鐵石。她握緊了手中猶自嗡鳴的軟劍,劍尖微顫,指向地麵:“大師之意,是定要阻我了?”
“職責所在,不容有失。”法嚴撚動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頓,那“嗒”的一聲,在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沉重。
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寒山寺緊閉的山門方向猛烈傳來!那聲音沉悶厚重,如同天崩地裂,整個大地都隨之劇烈一顫!緊接著,是無數瓦片被震落的嘩啦聲、磚石崩塌的隆隆聲、以及淒厲的慘叫和驚怒的呼喝!
“敵襲!山門破了!!”殿外傳來武僧驚駭欲絕的嘶吼,聲音都變了調。
殿內的十八羅漢陣瞬間出現了一絲不可避免的騷動!他們的陣勢本是針對殿內,山門方向驟然遭此雷霆重擊,心神難免受到巨大衝擊,氣息相連的陣勢出現了刹那的遲滯和縫隙!
“好機會!”
白若素眼中精光爆射!她等待的就是這一刻!無論外麵來的是誰,這混亂就是她唯一的生機!她體內真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足尖猛地一點地麵,整個人化作一道貼地疾飛的玄色箭矢,再次撲向嶽鎮海!這一次,她不再有任何保留,速度比之前更快三分!
“哼!休想!”法嚴眼中厲芒一閃,枯瘦的身形竟如鬼魅般從蒲團上飄然而起,寬大的僧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他右手五指箕張,掌心隱泛暗金之色,一股沉雄磅礴、剛猛無儔的掌力隔空便向白若素背後印去!正是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掌風未至,那股排山倒海、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壓力已讓白若素背心衣衫緊緊貼住肌膚,呼吸為之一窒!
白若素頭也不回,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左手閃電般向後一甩!
嗤嗤嗤嗤!
數道細微卻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數枚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細針,呈品字形,精準地射向法嚴掌心勞宮穴、手腕神門穴以及麵門印堂!針尖藍芒幽幽,顯然淬有劇毒!正是她保命的暗器“透骨寒星”!
法嚴眉頭微蹙,顯然沒料到對方還有如此歹毒的後手。他掌勢不變,左手僧袖卻猛地一拂!一股柔韌綿長的罡風卷出,如同無形的旋渦,精準地將那幾枚毒針悉數卷入袖中!但這一拂,終究讓他那剛猛無比的金剛掌力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
白若素要的就是這刹那的凝滯!
借著法嚴揮袖格擋毒針的微小間隙,她已如遊魚般滑到了嶽鎮海身前!手中軟劍灌注真力,劍身瞬間繃得筆直,清冽的劍光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刺骨的寒意,精準無比地斬向鎖住嶽鎮海雙手的那根最粗鐵鏈的連接處!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炸響!火星四濺!
灌注了白若素全身功力的精鋼軟劍,配合其鋒銳無匹的特性,竟硬生生將那海碗口粗細的精鐵鏈環斬開了一個深達寸許的豁口!巨大的反震力讓白若素手臂酸麻,軟劍幾乎脫手!但鎖鏈並未完全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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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直低垂著頭,氣息奄奄仿佛隨時會斷氣的嶽鎮海,猛地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哪裡還有半分重傷垂死的渾濁?精光爆射,如同沉睡的猛虎驟然蘇醒!凶戾!霸道!還有一種曆經屍山血海的滔天殺氣!這眼神,絕非一個普通江湖大佬所能擁有!
“嗬!”
一聲壓抑著無邊痛楚與暴戾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就在白若素一劍斬中鐵鏈的瞬間,他全身虯結如鐵的肌肉猛地墳起!那數處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恐怖傷口,因為肌肉的極度賁張而再次撕裂,鮮血如泉湧出!但他恍若未覺!
“崩!”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那根被白若素斬開豁口的粗大鐵鏈,竟被他以純粹蠻橫到非人的肉體力量,配合白若素斬開的薄弱點,硬生生崩斷了!
斷開的鐵鏈嘩啦墜地!
幾乎在鐵鏈崩斷的同時,嶽鎮海那隻完好的左手,如同蒼鷹搏兔,快如閃電般抓向近在咫尺的岱輿蜂巢鼎!
“爾敢!”法嚴怒喝!他剛化解毒針,見嶽鎮海暴起奪鼎,再顧不得追擊白若素,身形疾掠,枯爪般的手掌帶著淩厲的指風,直扣嶽鎮海抓向鼎耳的肩胛骨!這一抓若是抓實,足以碎金裂石!
嶽鎮海竟不閃不避!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抓向鼎耳的左手去勢不變,整個後背要害完全暴露在法嚴的爪風之下!顯然是要拚著硬受這一擊,也要拿到那口鼎!
白若素心膽俱裂!她毫不懷疑法嚴這一爪足以要了此刻重傷狀態的嶽鎮海的命!她想也不想,剛剛承受巨大反震的軟劍再次強行提起,劍光如匹練,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刺向法嚴抓向嶽鎮海後心的手腕!圍魏救趙!
電光火石之間!
法嚴麵臨抉擇!繼續抓下去,嶽鎮海必死,鼎或許能阻住,但自己手腕也必然被白若素那決絕一劍刺穿!他冷哼一聲,變招快如鬼魅!抓向嶽鎮海的手爪中途詭異一折,五指屈彈!
“篤篤篤篤篤!”
五道凝練如實質的指風,如同五顆無形的勁弩彈丸,瞬間越過嶽鎮海,狠狠撞擊在白若素刺來的劍尖之上!正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多羅葉指!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脆響連成一片!白若素隻覺得劍身上傳來五股截然不同、或剛猛、或陰柔、或旋轉、或直透的恐怖勁力,層層疊疊洶湧而至!她再也握不住劍柄,清亮的軟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深深插入遠處的殿柱!
而她本人,更是被這股疊加的巨力震得氣血狂湧,再也壓製不住,“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後退!
也就在這白若素被震退、法嚴指力儘出的瞬間空檔——
“給我過來!”嶽鎮海一聲暴喝,左手五指如鉤,終於死死抓住了冰冷的鼎耳!
“嗚——嗡——!”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鼎耳的刹那,異變陡生!
那原本沉寂冰冷的岱輿蜂巢鼎,鼎身上那些繁複奇詭、如同無數細小蜂巢孔洞相連的紋路,驟然亮起一層極其微弱的、近乎錯覺的幽藍光芒!光芒流轉的速度快得驚人,仿佛內部有無數的機括在瞬間被觸發、運轉!
緊接著,一聲低沉、怪異、仿佛無數細小簧片高速震顫疊加而成的嗡鳴從鼎腹深處傳出!這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奇異頻率,讓在場所有人,包括法嚴在內,都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和頭暈!
更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隨著這奇異的嗡鳴,蜂巢鼎的頂部,那看似渾然一體的青銅頂蓋,突然無聲無息地向內凹陷、旋轉、錯位!無數細小的青銅構件如同擁有生命般飛速滑動、組合!
僅僅一個呼吸之間!
鼎頂中央,一個碗口大小的圓形孔洞赫然出現!而一張不知以何種奇異獸皮硝製、薄如蟬翼、堅韌異常、卷成筒狀的皮紙,被一股柔和而精準的力道,從孔洞中穩穩地“吐”了出來,正好落在嶽鎮海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手掌上方!
嶽鎮海下意識地一把抓住!
入手冰涼柔韌。他目光如電,瞬間掃過。
那皮紙上,並非文字,而是用極細、極精確的朱砂線條,勾勒出的一幅縱橫交錯的網狀圖!無數的線條、節點、標注……複雜得令人目眩!圖的最上方,用古篆赫然寫著五個小字——姑蘇水道全圖!其中幾條主乾道和幾個關鍵的節點樞紐,被特意用醒目的血色朱砂圈出,旁邊還有極其微小的蠅頭小楷標注著水位深淺、暗流漩渦、閘口機關、甚至……兵力布防?!
饒是嶽鎮海心堅似鐵,此刻瞳孔也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這圖……這圖的價值,遠超那本寒山寺名冊百倍!這是掌控整個姑蘇城命脈的鑰匙!他瞬間明白了“岱輿蜂巢鼎”這個名字的由來——這根本就是一個巧奪天工、內藏乾坤的頂級機關秘匣!所謂的“蜂巢”,既是形容其外部紋路,更是暗喻其內部如同蜂巢般精密複雜的機括結構!而開啟它的“鑰匙”,恐怕就是某種特定的血脈或者……觸碰方式?自己無意中竟觸發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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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描述起來冗長,實則從嶽鎮海暴起崩斷鎖鏈,到他抓住鼎耳觸發機關、水道圖彈出落入手中,不過是兔起鶻落、呼吸之間的事情!
“留下!”
法嚴的怒喝聲如同驚雷炸響!他雖也被那奇異的嗡鳴和圖卷彈出的景象所震驚,但反應更快!枯瘦的身形如附骨之疽再次撲至,大力金剛掌力含而不吐,掌風籠罩嶽鎮海全身,目標直指他手中那張價值連城的水道圖!同時,他左手捏了一個奇異的印訣,隱隱有風雷之聲在掌心凝聚!
“滾開!”嶽鎮海狂吼,狀若瘋虎!他深知水道圖若被奪回,今日絕無幸理!他重傷之軀爆發出最後的凶悍,竟不理會法嚴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掌力,抓著那張珍貴皮卷的手猛地收回懷中,同時將沉重的蜂巢鼎當成盾牌,狠狠掄向法嚴!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鼎風呼嘯,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
“爹!”白若素剛剛壓下翻騰的氣血,看到嶽鎮海如此不顧性命,心膽俱裂,不顧一切地再次撲上!
“結陣!拿下!”殿外,被山門劇變驚擾的十八羅漢陣武僧終於穩住了陣腳,為首武僧一聲令下,棍影如山,帶著風雷之勢,從側麵狠狠砸向嶽鎮海和白若素!他們要配合方丈,將這膽大包天的父女二人徹底鎮壓於此!
三方勢力!嶽鎮海父女、法嚴、十八羅漢陣!在這劫後餘生、遍地狼藉的寒山寺大雄寶殿內,圍繞著那口神秘的蜂巢鼎和更珍貴的水道圖,轟然碰撞!
真正的血戰,瞬間爆發!
“砰!!!”
嶽鎮海掄起的蜂巢鼎與法嚴含怒拍出的金剛掌力狠狠撞在一起!
沉悶如雷的巨響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狂暴的氣勁以兩人為中心猛地炸開!地麵碎裂的青石板如同被無形的巨犁翻起,碎石塵土激射!
嶽鎮海如遭萬斤巨錘轟擊,本就重傷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鮮血如同不要錢般從口中狂噴而出,抓著鼎耳的手臂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後倒飛出去,重重撞在身後那尊半邊焦黑的巨大佛像底座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佛像都為之晃了一晃!他手中的水道圖脫手飛出!
法嚴亦不好受。他雖功力通玄,但嶽鎮海這瀕死反撲、掄鼎硬撼的力量實在太過狂猛霸道,再加上那蜂巢鼎材質特異,反震之力極其詭異。他身形劇震,蹬蹬蹬連退三步,枯槁的臉上湧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撚動佛珠的左手微微顫抖,指間一串佛珠竟“啪”地一聲崩斷了線,烏沉沉的珠子滾落一地。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怒!
“爹!”白若素淒厲尖叫,身形化作一道悲憤的玄影,不顧一切地衝向倒地的嶽鎮海,同時手中數點寒星再次射向追擊而來的法嚴,試圖阻他一阻。
“伏魔!”十八羅漢陣的棍影已如泰山壓頂般砸落!十八根镔鐵棍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分上中下三路,封鎖了白若素所有閃避的空間!棍風凜冽,足以將精鐵砸扁!
白若素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但更多的是不顧一切的瘋狂!她竟不閃不避,左手探向懷中似乎要掏什麼,右手並指如劍,凝聚殘餘內力,準備硬接這足以將她砸成肉泥的棍陣!她隻求能為父親擋住這一瞬!
就在這千鈞一發、白若素即將香消玉殞之際!
“吼——!!!”
一聲如同洪荒巨獸瀕死咆哮的怒吼,猛然從倒地的嶽鎮海口中爆發!這吼聲蘊含著無邊的不甘、暴戾,還有一股……仿佛源自血脈深處的、令人靈魂顫栗的恐怖威嚴!
伴隨著這聲震魂攝魄的咆哮,嶽鎮海那魁梧殘破的身軀,竟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猛地從地上彈起!他雙目赤紅如血,臉上、身上那些翻卷的傷口因為肌肉的極度賁張而顯得更加猙獰恐怖,鮮血淋漓!一股狂暴、混亂、卻又帶著某種古老蠻荒氣息的內息,如同失控的火山般從他殘破的軀體中轟然爆發出來!
他僅存的左手五指成爪,指甲瞬間變得烏黑尖利,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悍然抓向距離他最近、正一棍砸向白若素頭頂的那名濃眉武僧的镔鐵棍!
“嗤啦——嘎嘣!”
刺耳的金屬摩擦和斷裂聲同時響起!
那根镔鐵打造的齊眉棍,竟被嶽鎮海那隻血肉模糊、指甲烏黑的左手硬生生從中抓斷!碎裂的棍頭帶著巨大的力道倒飛出去,“噗”地一聲,深深嵌入旁邊一名武僧的肩胛!
“呃啊!”那名武僧慘叫著踉蹌後退。
濃眉武僧更是駭然欲絕,握著半截斷棍,虎口崩裂,鮮血直流,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如同地獄惡鬼般的嶽鎮海!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原本天衣無縫、氣勢如虹的十八羅漢陣出現了致命的混亂!陣勢瞬間一滯!
“走!!!”
嶽鎮海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一把抓住被這血腥一幕驚得有些呆滯的白若素的手臂,力量之大,幾乎捏碎她的骨頭!同時,他那隻抓斷鐵棍、指甲烏黑、皮開肉綻的左腳猛地一跺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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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腳下的青石板應聲化為齏粉!借著這股狂暴的反震之力,嶽鎮海拖著白若素,如同兩顆出膛的血色炮彈,以完全超越他重傷極限的速度,悍然撞向因為陣勢混亂而出現短暫空隙的側後方——那扇之前被震裂的巨大窗欞!
“攔住他們!”法嚴厲聲疾呼,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身形如電追出,一記淩厲無匹的劈空掌印向嶽鎮海後背!掌風呼嘯,剛猛絕倫!
但終究慢了一線!
“嘩啦啦——轟!”
木屑紛飛!窗欞連同大片的牆壁被嶽鎮海這決死一撞轟然破開一個大洞!冰冷的夜風裹挾著外麵更加混亂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狂湧而入!
嶽鎮海和白若素的身影,帶著一路飆灑的滾燙鮮血,瞬間消失在殿外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混亂之中!
“追!”法嚴臉色鐵青,毫不猶豫地穿洞而出!十八羅漢陣武僧稍慢一步,也怒吼著緊隨其後。
然而,殿外早已是一片修羅地獄!
山門方向火光衝天,喊殺聲震耳欲聾!不知何時,山門連同半麵院牆已經徹底崩塌!煙塵彌漫中,影影綽綽,至少有三股不同來曆的人馬正在寺內瘋狂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