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如同沉入凝固的鉛液。
蕭燼背靠著嶙峋陡峭、布滿鋒利牡蠣殼的斷崖岩壁,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牽扯著後背深可見骨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渾濁的海水裹挾著細碎的泥沙和腐爛的海藻,無情地衝刷著他殘破的身體。倭寇深潛器螺旋槳攪動的沉悶嗡鳴和探照光束的微弱光暈,如同死神的低語,在斜上方數十丈深的幽暗水域邊緣遊弋、徘徊。
絕境!絕對的死地!
他死死護著懷中氣息奄奄的女嬰,小小的身體冰冷而柔軟,後頸那片源種碎片黯淡無光,僅存的一絲微溫如同風中殘燭。引魂樞失落,漁船傾覆,老船公葬身怒海…所有庇護都已消失。他體內殘存的歸源勁,在重傷和冰冷海水的雙重侵蝕下,微弱得幾乎難以感知,如同即將熄滅的火星。
倭寇的深潛器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搜索的燈光束如同梳子般反複掃過這片區域。每一次光束掠過斷崖邊緣,都讓蕭燼的心臟驟停!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星墜之地…鑰匙…在你手裡…
老船公臨終那血淋淋的符號和嘶吼,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深處。鑰匙…是指女嬰?還是那深淵邊緣一閃而逝的…白光?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熔岩,在絕望的冰層下瘋狂奔湧!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動起來!哪怕隻有一線渺茫的希望!
蕭燼的目光如同受傷的孤狼,再次投向岩壁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剛才那一點微弱的、溫潤的白光,如同幻覺,轉瞬即逝,卻在他瀕死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石子。
賭了!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短暫的清醒!殘存的歸源勁被榨出最後一絲力量,如同涓涓細流,艱難地彙聚於雙腿!他不再猶豫,用儘全身力氣,抱著女嬰,雙腿在布滿苔蘚和沉積物的岩壁上猛地一蹬!身體如同離弦的箭矢,借著反衝之力,不再向上躲避倭寇的搜索,反而朝著下方那片深不見底、散發著無儘死寂的黑暗深淵,義無反顧地潛去!
主動沉入深淵!
這近乎自殺的舉動,讓上方搜索的倭寇深潛器毫無察覺。他們的燈光和聲呐,依舊在斷崖上方和相對平緩的海床區域反複掃描,絕想不到重傷垂死的獵物,竟敢主動投向那傳說中連鋼鐵都會被碾碎的海底絕淵!
下潛!不斷地下潛!
冰冷的海水壓力如同無形的巨棺,從四麵八方瘋狂擠壓!耳膜刺痛欲裂,胸腔憋悶得如同即將爆炸!光線徹底消失,隻剩下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唯有那源自深淵本身的、更加刺骨的寒意,如同億萬冰針,穿透皮肉,凍結骨髓,瘋狂蠶食著蕭燼僅存的意誌和體溫。
懷中的女嬰氣息越發微弱,那點微溫幾乎感覺不到。蕭燼的心如同被一隻冰冷巨手攥緊!他死死咬著牙,歸源勁在經脈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如同垂死的掙紮,強行維持著最後一絲意識不滅。他不知道自己下潛了多深,也不知道方向,隻是憑借著最後一點模糊的感知,朝著剛才白光閃爍的大致方位,拚命地劃動著手臂,如同在粘稠的瀝青中掙紮。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被無邊的黑暗和壓力徹底吞噬、意識即將沉淪的刹那——
一點光!
微弱!卻無比清晰!
就在他下方,大約十幾丈深的黑暗之中,一點溫潤、純淨的白色光芒,如同沉睡在深淵之底的星辰,再次悄然亮起!這一次,光芒不再是轉瞬即逝,而是持續地、穩定地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是它!就是它!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希望猛地衝上蕭燼的頂門!如同在無儘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看到了綠洲的清泉!他爆發出最後的力量,身體如同歸巢的倦鳥,朝著那點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的白色光點,不顧一切地撲去!
近了!更近了!
那白光並非漂浮在虛空中,而是源自一片巨大的、傾斜插入深淵岩壁的…黝黑物體!
是那艘破舊漁船的殘骸!
巨大的船體龍骨和部分相對完整的船板,如同被折斷的巨獸脊骨,深深地楔入陡峭的岩壁之中,被厚厚的淤泥和海草覆蓋。而那道溫潤純淨的白光,正從船骸最深處、那原本是供奉小神龕的角落位置,穿透覆蓋的淤泥和破碎的木板,頑強地透射出來!
引魂樞!是引魂樞散發的光芒!它還在!它隨著船骸,墜入了這深淵之底!
蕭燼的心臟狂跳!他奮力撥開纏繞的海草和淤泥,不顧一切地鑽進船骸斷裂的巨大縫隙!船艙早已變形坍塌,破碎的木板和扭曲的龍骨交錯,形成危險的陷阱。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尖銳的木茬和斷裂的金屬,循著那越來越明亮的溫潤白光,艱難地向深處鑽去。
終於,他來到了船骸最核心的位置。
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裡似乎正是船艙供奉神龕的角落。那尊麵目模糊、線條古拙的黝黑小神像,依舊靜靜地躺在淤泥裡,隻是底座出現了一道裂痕。而在神像旁邊,引魂樞——那個通體黝黑、布滿天然木紋的匣子,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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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身之上,一道細長的裂紋清晰可見,從一角斜貫而過。正是這道裂紋中,源源不斷地流淌出溫潤純淨的白色光芒!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撫慰人心的溫暖力量,將周圍冰冷的海水和沉重的黑暗,都溫柔地驅散開來,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穩定的、如同淨土般的空間!
而在引魂樞匣身流淌的白光籠罩下,更讓蕭燼心神劇震的是——
匣身旁邊,淤泥之中,靜靜地躺著半塊斷裂的黑色石碑!
這石碑的材質,與深海遺跡廢墟和祭壇的黑色晶體極其相似,非金非玉,入手冰涼堅硬。斷裂的邊緣參差不齊,顯然經曆了巨大的衝擊。石碑露出的半截表麵,布滿了極其古老、繁複玄奧的立體刻痕!這些刻痕,此刻在引魂樞白光的照耀下,竟也隱隱散發出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靛藍色光暈!光暈流轉間,構成一幅殘缺不全、卻依舊能辨認出大致輪廓的圖案——
三個相互嵌套的巨大圓環!圓環之上,點綴著八顆星辰般的光點!圓環的中心,則是一個深邃的漩渦標記!
這圖案…與慕清雨在遺跡石碑和深海洞窟巨門上看到的如出一轍!正是“東海陣樞”的核心象征!
而在那漩渦標記的中心位置,石碑的斷裂處,似乎原本鑲嵌著什麼,如今隻剩下一個不規則的凹坑。凹坑邊緣,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暗藍色能量痕跡!
“熔爐之心”碎片?!或者說…驅動“定海針”的能量源?!這塊石碑…難道就是“歸墟之眼”核心祭壇上那座三棱尖碑的一部分?在崩塌時斷裂墜落,與船骸一同沉入了這裡?!
就在蕭燼心神劇震,試圖靠近仔細查看的瞬間——
“嗡——!”
異變陡生!
他懷中,那氣息微弱、如同徹底陷入沉睡的女嬰,後頸那片黯淡的源種碎片,在接觸到引魂樞散發出的純淨白光的刹那,核心處那絲幾乎熄滅的微弱溫意,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的火星,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一點極其凝練、帶著神聖凜然氣息的純白光焰,毫無征兆地從碎片核心迸發出來!
這光焰並非擴散,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延伸出一道細細的、凝練如實質的純白光絲!光絲無視了冰冷的海水和船骸的阻隔,如同受到了至高意誌的指引,精準無比地射向引魂樞匣身那道裂痕之中!
光絲與裂痕中流淌的白光接觸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古老、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宏大共鳴,驟然在深淵之底響起!整個船骸都隨之微微震顫!
引魂樞匣身流淌的溫潤白光,如同被注入了無窮活力,瞬間變得明亮、活躍、充滿了勃勃生機!那光芒不再僅僅局限於驅散黑暗,而是如同溫暖的潮汐,溫柔地衝刷過蕭燼重傷垂死的身體!
奇跡發生了!
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斷裂的肋骨和內腑的劇痛,在那溫潤白光的撫慰下,竟奇跡般地開始緩解、愈合!體內那如同廢墟般混亂、枯竭的經脈,如同久旱的河床迎來了甘霖,殘存的歸源勁在這股純淨而磅礴的生命能量滋養下,開始自發地、緩慢而堅定地運轉起來!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垂死的掙紮,而是複蘇的脈動!
蕭燼難以置信地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這股白光…這股源自引魂樞、又被女嬰源種之力引發生命共鳴的白光,竟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療愈偉力!
他下意識地看向懷中的女嬰。她蒼白的小臉在純淨白光的照耀下,似乎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卻變得平穩悠長了許多。後頸那片源種碎片,核心處的純白光焰緩緩收斂,碎片本身依舊黯淡,卻仿佛完成了一次重要的使命,變得沉靜而內斂。
就在這時!
“嗡——!”
引魂樞匣身的白光驟然收斂、凝聚!不再是無差彆地散發光暈,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刻刀引導,彙聚成一道凝練的光束,猛地投射在船骸淤泥中那半塊斷裂的黑色石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