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濕滑、死寂。唯有沉重的拖架輪子在金屬台階上滾動時發出的“嘎吱”聲,如同垂死者的呻吟,在狹窄幽綠的甬道中單調地回蕩。每一步向下挪動,都牽扯著慕清雨背後撕裂般的劇痛,右腿的肌肉因之前強行勾住纜繩樁而痙攣抽搐。失血過多帶來的寒冷從骨髓深處透出,讓她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舞,全憑一股焚儘八荒的意誌在死死支撐。
幽綠的礦石光芒勉強勾勒出甬道濕漉漉的輪廓。台階陡峭,向下延伸,深不見底。那奇異的藥草氣息越來越濃鬱,混合著深海特有的濃重腥鹹,形成一種令人心神不寧、卻又隱含生機的古怪氛圍。這氣息,與龍心蘭的奇香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古老、更加蠻荒,仿佛來自萬仞海淵的沉積,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蕭燼殘破的身軀在拖架上微微晃動,口中含著的最後一片龍心蘭花瓣流淌的赤金熔液,在幽綠光線下微弱地閃爍著,如同黑暗中唯一溫暖的星火,護著他最後一絲心脈。慕清雨每一次側頭看向他,冰眸深處都掠過一絲刻骨的痛楚和更加堅定的決絕。左腿斷口深處,那點殘留的追蹤器碎片帶來的冰冷異物感,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提醒著她追兵隨時可能降臨。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狹窄的甬道終於到了儘頭。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工開鑿痕跡明顯的天然洞窟!
洞窟被幽綠的礦石光芒照亮,景象詭異而震撼!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洞窟中央那一片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區域!那並非自然光,而是來自一片人工開鑿的淺水池!池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溫潤的暖意,水底鋪滿了細密的、閃爍著珍珠般光澤的白色沙礫。更奇異的是,池水上方彌漫著淡淡的、如同霧氣般的白色光暈,將整個池子籠罩在一片朦朧的聖潔之中。水池邊緣,生長著數株形態奇特的植物——葉片細長如蘭,邊緣卻帶著鋸齒般的鋒利,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冰晶般的質感,脈絡中流淌著極其微弱的、如同星塵般的金紅色流光!正是這植物散發出的氣息,與龍心蘭的藥香相似,卻又帶著更濃烈的海洋腥鹹!
龍心蘭?!或者說,是某種極其近似的變種?慕清雨心中劇震!司徒猙竟然在這深海巨艦的秘密基地裡,培育著如此珍貴的聖物?!
然而,她的目光掃過水池周圍,心瞬間沉了下去。隻見那些冰晶般的“龍心蘭”植株,大多葉片枯黃卷曲,脈絡中的金紅色流光黯淡異常,甚至有的已經徹底枯萎,隻剩下焦黑的根莖。水池的光暈也顯得飄搖不定,仿佛隨時可能熄滅。顯然,這裡的培育並不成功,或者…遭到了某種破壞?
環繞著這片瀕臨枯萎的“龍心蘭”水池,洞窟的其他區域則顯得陰森而血腥!巨大的石筍被粗暴地鑿開,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天然牢籠!粗如兒臂的深海寒鐵柵欄上,沾滿了暗紅色的、早已乾涸凝固的血汙!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混合著腐臭、血腥和排泄物的惡臭,與中央水池那點微弱的光明和藥香形成了極其諷刺的對比。
牢籠內,景象更是觸目驚心!關押著十幾個人!他們大多衣衫襤褸,形銷骨立,如同被榨乾了所有生氣的枯骨。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新舊交疊的傷痕:鞭痕、烙鐵的焦痕、利器切割的創口、還有…許多被強行剜去皮肉後留下的、如同試驗品般的恐怖創麵!有些人肢體殘缺,斷口處包紮著肮臟的布條,滲著膿血。他們的眼神空洞、麻木,隻剩下無邊的絕望和死寂,如同行屍走肉。更讓慕清雨瞳孔收縮的是,其中幾人的手臂或脖頸處,隱約可見模糊的、如同火焰般的古老刺青痕跡——那是守山人一脈的標記!
司徒猙!他不僅屠戮了守山人的村落,更將俘虜囚禁於此,如同對待牲口般進行著慘無人道的折磨和…試驗?!
滔天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殺意,瞬間席卷了慕清雨的全身!背後的傷口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再次崩裂,鮮血滲出,但她渾然不覺!她的目光如同冰錐,掃過那些絕望的囚徒,掃過那些枯萎的龍心蘭,最後死死釘在洞窟深處!
那裡,靠近洞壁的地方,矗立著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暗青色金屬鑄造而成的平台!平台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極其精密的刻度、旋鈕和管道接口,如同某種龐大儀器的控製中樞。平台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水晶棺槨般的圓柱形容器!容器內部充滿了淡藍色的、粘稠如膠質的液體。此刻,容器空空如也,但容器壁上,卻殘留著大片大片噴射狀的、早已凝固的暗紅色血汙!容器下方連接著數根粗大的金屬軟管,軟管末端連接著幾個閃爍著幽冷光芒的金屬儀器,儀器屏幕上還殘留著一些扭曲跳動的、如同垂死掙紮的波形圖!
這景象,讓慕清雨瞬間聯想到了議會那些冰冷的實驗室!司徒猙,這個凶殘的海盜頭子,竟然也在進行著同樣非人的勾當!他用這些守山人的俘虜…在試驗什麼?!與那枯萎的龍心蘭有關?還是…與他懷中那張“海淵城”機關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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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和對話聲,從洞窟另一側一條更幽暗的岔道深處傳來!聲音越來越近!
“廢物!一群廢物!”一個沙啞、充滿暴戾的聲音低吼著,正是司徒猙!“耗費了老子多少心血!抓了這麼多守山豬玀!結果呢?這‘海心蘭’還是半死不活!藥力連真正龍心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主上要的‘鑰匙’根本沒法激活!再弄不出來,老子把你們全扔進碎骨灣喂魚!”
“幫…幫主息怒!”另一個聲音戰戰兢兢地回道,帶著諂媚和恐懼,“是…是這些守山豬玀的血脈之力太稀薄了…遠不如當年那個…那個叫阿雅的丫頭純粹…而且,議會送來的那批‘源質萃取儀’似乎也不太穩定,上次實驗就爆了一個容器,死了三個好材料…”
阿雅?!慕清雨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司徒猙果然知道阿雅!他甚至…可能參與了當年對守山人的圍捕?!
“閉嘴!提那個死丫頭做什麼!”司徒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議會的東西…哼!那群瘋子靠不住!主上給的最後期限快到了!海淵城的‘潮汐之眼’即將開啟,沒有‘鑰匙’,我們連外圍的‘渦流鐵幕’都進不去!更彆說拿到裡麵的‘海皇密藏’和…那件東西了!”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貪婪,“主上答應過,隻要拿到那件東西,這東南外海,乃至整個歸墟之眼,都將是老子的天下!”
腳步聲和話語聲越來越清晰,顯然正朝著慕清雨所在的中央洞窟走來!
慕清雨瞬間從滔天的怒火中驚醒!她環顧四周,洞窟空曠,幾乎沒有可供藏身之處!唯一的遮蔽物,隻有那些巨大的、沾滿血汙的寒鐵牢籠!
千鈞一發!
她沒有任何猶豫!用儘最後殘存的力氣,猛地將蕭燼的拖架推向距離最近、也是最大的一處牢籠後方!那牢籠緊貼著洞壁,後方有一小塊凹陷的陰影!她自己則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緊貼著冰冷的石壁,蜷縮進另一處較小牢籠與石筍夾角的黑暗縫隙中!屏住呼吸,將身體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幾乎在她藏好的瞬間,腳步聲踏入中央洞窟!
司徒猙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幽綠的光線下。他依舊披著那件濕漉漉的黑色海獸鱗皮大氅,鯊吻麵具下的半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中燃燒著壓抑的狂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他身後跟著一個點頭哈腰、穿著油膩皮圍裙的乾瘦老者,手裡捧著一個金屬托盤,上麵放著幾件沾著暗紅汙漬的、造型奇特的金屬工具,顯然是負責此地的“醫師”或“劊子手”。
司徒猙的目光如同毒蛇,首先掃過中央那片瀕臨枯萎的“海心蘭”水池,看到那些枯黃的葉片,眼中戾氣更盛,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即,他的目光移向那些寒鐵牢籠中的囚徒,如同在打量待宰的牲畜。
“你,”他隨手指向一個蜷縮在角落、斷了一條手臂、眼神空洞的年輕守山人男子,“帶過來!今天再試一次!用最高濃度的‘源質萃取液’!主上要的是結果,不是這些半死不活的廢物!”
“是…是!幫主!”那乾瘦老者連忙應聲,示意旁邊兩名凶神惡煞的看守上前打開牢籠。
“不…不要…求求你…”那年輕的守山人似乎預感到什麼,空洞的眼神中爆發出最後的恐懼,發出微弱的、如同蚊蚋般的哀求,身體拚命向後縮去。
看守粗暴地將他拖了出來,如同拖拽一條死狗,朝著那個巨大的、殘留著噴射狀血汙的金屬平台拖去。淒厲絕望的嗚咽在洞窟中回蕩,更添幾分陰森。
司徒猙看都沒看那掙紮的囚徒一眼,他的腳步停在了那個巨大的金屬平台前。他伸出手,布滿老繭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迷戀,撫摸著容器壁上那凝固的暗紅血汙,鯊吻麵具下發出低沉而滿足的歎息,如同在欣賞一件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