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守府的書房,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窗外是邕州城虛假的喧囂,窗內卻隻有死寂般的壓抑。岑仲昭背對房門,身影在巨大的邕州堪輿圖前投下深沉的陰影。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圖上山川城池的脈絡間劃過,最終重重按在標注為“陳氏”的區域——那裡如同地圖上的一塊頑固的毒瘡。
羅遠山送來的證據卷宗,冰冷地攤開在紫檀木書案上。鐵證如山。
陳家秘密工坊的賬簿副本,清晰地記載著遠超申報數量的精鐵、火硝、乃至幾種被嚴格管製的稀有金屬流向不明。
數份由青梧衛“影殺”密探冒死帶回的、沾染著陳氏暗記的弩箭殘骸,經秦家機關術士鑒定,其鍛造手法與淬毒工藝,與伏擊奉清歌尋佩小隊、襲擊青梧衛巡邏隊的凶器完全吻合。
一份盧文遠破譯的、截獲自陳家秘密信鴿的密碼信,內容雖殘缺,但“清除障礙”、“掌控商路”、“迎接新主”等字眼觸目驚心!
更致命的是,幾張模糊卻足以辨認的炭筆速寫——陳氏府邸深處,幾位核心人物與幾個裹在鬥篷裡、氣息明顯不屬於邕州的身影密會的場景!
鐵證鏈環環相扣,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陳家,早已不是簡單的商業對手或政治絆腳石。他們勾結外敵極可能是莫寒衣殘餘或隱世家族反對派的暗樁),囤積軍械,策劃襲擊,其野心昭然若揭——顛覆邕州現有秩序,取而代之!
書案對麵,肅立著青梧衛的核心決策層:副統領衛錚,情報主官盧文遠,以及剛剛被緊急召回的、負責城內防務的幾位高階校尉。氣氛凝重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證據確鑿!”衛錚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刀鋒,打破了死寂。他一步踏前,手指幾乎戳到地圖上的陳氏標記,眼中燃燒著被背叛的怒火和軍人特有的鐵血。“主上!陳家就是插在邕州心臟的毒刺!其行徑,等同謀逆!當以雷霆之勢,即刻發兵圍剿!趁其羽翼未豐,連根拔起,以儆效尤!否則,待其與城外莫寒衣、雲霆之流裡應外合,邕州危矣!”他的主張代表了青梧衛中大部分中下層軍官和血勇之士的意誌——快刀斬亂麻,用敵人的血洗刷恥辱,震懾所有心懷不軌者!
“衛統領所言,乃匹夫之勇!”盧文遠立刻反駁,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破衛錚的激昂。他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鏡片,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冷靜。“陳家盤踞邕州數代,根深蒂固,其府邸、工坊、倉庫乃至地下暗道,經營得如同鐵桶!強攻?就算能勝,也必是慘勝!陳家狗急跳牆,引爆囤積的火硝、驅動那些改造的機關獸在城內巷戰,會死多少人?流多少血?邕州剛有起色的民生,經得起這般折騰嗎?”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更可怕的是,羅家!羅遠山選擇在此時拋出這些證據,時機太過微妙!焉知這不是羅陳兩家聯手設下的陷阱?誘使我青梧衛主力深陷城內泥潭,消耗殆儘,他們再坐收漁利,或與城外勢力瓜分邕州?此乃驅虎吞狼、借刀殺人之計!不可不防!”
盧文遠的話,如同冷水澆頭,讓幾位原本激憤的校尉瞬間冷靜下來,臉上露出深思和憂慮。內亂一起,無論誰勝誰負,最終流血的都是邕州,得利的必是那些在黑暗中窺伺的豺狼!
書房內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兩派意見針鋒相對,如同冰與火的碰撞。剿,則可能引發城內浩劫,陷入羅陳預設之局;縱,則養虎為患,隨時可能被背後捅刀,與城外之敵形成夾擊之勢!無論哪條路,似乎都通向深淵。
岑仲昭依舊背對著眾人,身形如山嶽般沉默。隻有那搭在桌沿、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泄露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邕州的未來,千萬生民的性命,此刻都壓在他一念之間。這抉擇之重,遠超戰場上的刀光劍影。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篤篤篤!
三聲極其輕微、仿佛帶著奇異韻律的敲門聲響起。
“進。”岑仲昭聲音沙啞。
門無聲滑開,進來的不是侍衛,而是秦墨。他手中捧著一個尺許見方、通體由暗沉烏木打造、表麵無任何紋飾的木匣。木匣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如同陳年廟宇香灰般的奇異氣息。
“主上,”秦墨神色異常凝重,聲音壓得極低,“地宮外層崗哨…一刻鐘前,在警戒法陣邊緣發現的…無任何能量波動,無任何觸發痕跡…仿佛…憑空出現。”他將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岑仲昭書案上,隨即躬身退下,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的忌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不起眼的烏木匣上。岑仲昭緩緩轉身,目光如電,掃過木匣。他伸出手,指尖在匣蓋邊緣一個極其細微的卡扣處輕輕一按。
哢噠。
匣蓋無聲滑開。
沒有機關,沒有毒物。匣內隻有兩樣東西:
一頁折疊得整整齊齊、顏色暗黃、仿佛飽經歲月風霜的皮紙。
一枚通體瑩白、觸手溫潤、散發著微弱星輝的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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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仲昭拿起皮紙,展開。上麵的字跡並非筆墨書寫,而是用一種暗金色的、仿佛凝固的血液構成的古老篆文,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滄桑與神秘:
“邕州之主岑仲昭親啟:
陳家之禍,癬疥之疾,然其根深蔓廣,牽一發而動全身。強取,則玉石俱焚,正中宵小下懷;緩圖,則毒瘤暗生,終成大患。
吾知汝之困,亦知汝所求——玉簡之秘,奉氏血脈之鎖,乃至…那維係此界平衡的星穹之鑰。
三日後,子時,邙山‘霧鎖之淵’外,殘月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