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在經曆血月祭典的瘋狂與神秘祭司降臨的震撼後,如同一個遍體鱗傷的巨人,在廢墟和餘燼中艱難喘息。焦糊味、血腥氣與尚未散儘的混亂能量交織在空氣中,形成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氛圍。街麵上,城防軍的巡邏比往日密集了數倍,盔甲摩擦的鏗鏘聲透著緊繃的神經,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角落,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
在這片肅殺之下,一股新的力量卻在瓦礫與陰影中悄然凝聚、重塑。
邕州城西,一處遠離主乾道、看似廢棄的舊貨棧深處。原本堆積的雜物已被清理乾淨,露出被歲月侵蝕的青石地麵。空氣中彌漫著桐油、新刨木料和一股淡淡的、混雜著汗水的銳利氣息。數十道身影正沉默而高效地忙碌著,他們身著統一製式的深青色勁裝,肩頭、袖口繡著青色的梧桐葉暗紋——青梧衛的徽記。
岑仲昭站在一塊臨時充作指揮台的厚重木料上,身姿挺拔如鬆。他眉宇間比以往更加沉穩,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煉過的寒星。他手中緊握的,不再是普通的令牌,而是那枚散發著溫潤光澤、與他心神隱隱相連的蒼梧玉簡。玉簡的存在,如同一顆沉穩的心臟,將無形的力量與意誌注入這片新生的營地。
“農氏的糧道,就是我們青梧衛新的脈絡!”岑仲昭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貨棧。他指向角落裡一組正在快速整理行囊、動作乾脆利落的漢子,“農氏糧道護衛隊選出的十二人,編入‘青禾’小隊!你們的職責,不僅是保障糧道暢通,更要成為青梧衛在城外鄉野間的眼睛和耳朵!農家的信譽,就是你們最好的掩護!任何風吹草動,第一時間通過糧道暗線傳回!”
那十二名漢子齊聲低喝:“諾!”眼神堅毅,帶著農氏特有的質樸與韌勁。他們熟悉鄉間小路,精通偽裝,是構建情報網絡的最佳觸角。
“陸家旁支的精銳,出列!”岑仲昭目光轉向另一側。五名身形矯健、氣息內斂如幽影的男子無聲上前一步,他們眼神銳利如鷹,行走間幾乎不帶起一絲微風。“陸氏追影術,名不虛傳。你們五人,編入‘夜梟’小隊!專司潛入、追蹤、暗線偵查!邕州城每一個陰暗角落,韋家、影月盟餘孽、乃至那些心懷鬼胎的家族反對派,都給我盯死!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隱秘的聯絡點,每一次見不得光的交易!”
“遵命!”五人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夜梟低鳴,瞬間又融入陰影之中。
“盧老,有勞了。”岑仲昭對著旁邊一位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微微頷首。老者正是盧家一位退隱多年的情報分析大師,盧明遠特意請來相助。老者麵前攤開一張巨大的邕州城地圖,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炭筆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符號和線條。
“岑統領客氣。”老者盧遠山撫須,渾濁的老眼閃爍著洞悉世事的智慧,“情報如沙,需有慧眼方能淘金。老夫這點微末伎倆,不過是幫統領梳理脈絡,找出那些藏在‘合理’之下的‘不合理’。”他拿起炭筆,在地圖上幾個看似尋常的節點畫上醒目的紅圈,“這幾個地方,交易異常頻繁,人員流動卻刻意低調,符合影月盟‘化整為零’的舊習。還有這裡,近期頻繁出現身份不明、出手闊綽的‘行商’,與韋家外圍有隱秘接觸,需重點監控。”
岑仲昭目光掃過那些紅圈,如同獵鷹鎖定了獵物:“記下!夜梟小隊,優先排查這些區域!青禾小隊,注意外圍接應人員動向!”
“秦家的機關,就是我們的盾與矛!”岑仲昭最後看向貨棧入口處。幾名秦家的能工巧匠正指揮人手,在原本破敗的大門和圍牆內側,安裝著精巧的齒輪、連杆和隱藏的觸發裝置。暗弩的機括被小心地嵌入牆縫,地刺的翻板覆蓋著浮土,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細密金屬絲網如同蛛網般在屋簷下悄然蔓延。“秦師傅,據點防禦,就拜托了!要讓它成為一塊難啃的骨頭,任何擅闖者,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領頭的老工匠秦鐵錘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統領放心!秦家的手藝,專治各種不服!管叫那些不開眼的宵小,有來無回!”
短短數日,岑仲昭憑借玉簡帶來的威信和盧明遠等人的鼎力支持,如同最高明的織工,將來自不同源頭、擁有不同特長的絲線,巧妙地編織成一張初具雛形、卻暗藏鋒芒的網。農氏的糧道觸角、陸家的暗夜利爪、盧家的分析慧眼、秦家的機關壁壘,再加上青梧衛原有的忠勇骨架,一個脫胎換骨、更加強大且隱秘的新青梧衛正在廢墟之上浴火重生。
然而,重建並非風平浪靜。岑仲昭深知,影月盟的毒牙、韋家的黑手、隱世家族內部的暗流,都絕不會坐視青梧衛再次崛起。他需要主動出擊,引蛇出洞。
幾日後,邕州城地下黑市的幾個隱秘角落,開始悄然流傳幾則真假難辨的消息:
——城北廢棄“慈恩寺”地宮,疑似發現前朝遺落的、與蒼梧玉簡同源的古物,能量波動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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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碼頭“三號倉”近期有不明勢力頻繁進出,搬運沉重木箱,箱內物品散發陰寒氣息,疑為影月盟急需的某種邪異祭器。
——韋家某位負責城防器械采買的管事,近期與來曆不明的商人接觸密切,疑似泄露布防圖紙,價碼極高。
這些消息如同投入渾濁池塘的石子,迅速激起漣漪。
“慈恩寺”地宮附近,果然在深夜出現了影月盟餘孽鬼祟探查的身影,被早已埋伏的“夜梟”小隊抓個正著,一番激戰後,擊斃數人,活捉一名主祭,從其身上搜出了繪製粗糙的地宮結構圖和一枚用於感應能量的邪異骨符。
“三號倉”外,幾批偽裝成苦力的反對派家族成員試圖強攻,卻一頭撞進了秦家機關術與青梧衛伏兵的雙重陷阱,死傷慘重,倉皇逃竄時留下了帶有明顯家族暗記的兵刃碎片。
而那位被點名的韋家管事,則被暴怒的韋昌雄親自下令秘密處決,以儆效尤,同時也暴露了韋家內部並非鐵板一塊。
岑仲昭的“暗線”如同精準的誘餌,成功撕開了對手的偽裝,暴露了他們的行蹤和意圖。新生的青梧衛用一場場乾淨利落的行動,宣告著自己的回歸,也在邕州城混亂的棋局上,強硬地落下了一顆屬於自己的棋子。
新青梧衛的據點——“青梧院”舊貨棧的新代號)內,氣氛卻並非全然振奮。核心成員議事廳中,岑仲昭端坐主位,麵色沉凝。盧遠山、秦鐵錘、陸家旁支首領陸影、農氏青禾小隊隊長農固,以及幾位青梧衛舊部核心分列左右。
“統領,昨夜‘夜梟’三組在追蹤一夥影月盟殘兵時,發現了一些…異常。”陸影的聲音帶著慣有的低沉,但此刻多了一絲凝重。他攤開手掌,掌心是幾枚極其細微、幾乎與塵土融為一體的金屬碎片。碎片形狀奇特,非刀非劍,更像是某種精巧器械的零件殘骸。“這是在他們臨時藏匿點附近發現的,不屬於我們已知的任何一方勢力。而且…”他頓了頓,“附近殘留的能量波動極其微弱,但感覺…很古老,很‘乾淨’,與影月盟的邪異、五行陣的能量都不同,反而…有點像…”
陸影沒有說下去,但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像什麼?像昨夜觀星台上,那神秘祭司手中法器散發出的本源五行氣息!
“不止如此。”負責內部監察的青梧衛舊部,副統領嚴峰接口道,他的臉色同樣難看,“我們按照盧老的方法,梳理近期所有進出據點的人員記錄和物資清單,發現有幾處微小的、難以解釋的‘空白’和‘流向不明’。負責這幾個環節的兄弟,都是經受過考驗的老衛,忠誠毋庸置疑。但…他們的行蹤報告,與實際的監控記錄,存在幾處時間差上的矛盾,雖然很短,但很關鍵。”
嚴峰的目光掃過在場幾位負責具體事務的小隊長,眼神銳利如刀:“更重要的是,我們在例行巡查時,在據點外圍一處非常隱蔽的排水口內,發現了這個。”他拿出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物件。打開油紙,裡麵是一塊隻有指甲蓋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黑色骨片。骨片表麵天然生成著極其細密的螺旋紋路,散發著一種冰冷、死寂、卻又隱隱與天地間某種宏大韻律相呼應的奇異感覺。
“這…這是什麼?”農固皺眉問道。
“不認識。”秦鐵錘湊近仔細看了看,搖頭,“非金非玉非石,這紋路…也絕非人工雕刻,倒像是天然生成…透著股邪性!”
盧遠山接過骨片,枯瘦的手指摩挲著紋路,渾濁的老眼眯起,半晌,才緩緩道:“這紋路…老朽曾在盧家最古老的一卷關於‘荒古祭祀’的殘篇拓本上見過類似的描述…被稱為‘混沌之痕’…據傳,是溝通某些…不可名狀存在的媒介…”
混沌之痕!溝通不可名狀的存在!
議事廳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岑仲昭手中那枚溫潤的蒼梧玉簡上。神秘祭司、混沌之引、奉清歌的特殊血脈、影月盟背後的“聖主”…現在,又出現了帶有“混沌之痕”的骨片,以及青梧衛內部可能存在的、與這股力量相關的隱秘接觸者!
一股寒意,從每個人的脊椎骨悄然爬升。新生的青梧衛,在對抗外部明槍暗箭的同時,其內部最核心的忠誠與安全,也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來自神秘未知的嚴峻考驗!
“查!”岑仲昭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冰冷而堅決,玉簡在他掌心散發出更加凝實的光暈,仿佛在無聲地鎮壓著那股悄然滲透的寒意,“嚴峰!抽調最可靠的人手,成立‘淨影’小組!由你直接負責!目標隻有一個——給我挖出據點內所有與這骨片、與那神秘祭司力量有絲毫關聯的蛛絲馬跡!無論涉及到誰,無論他過去立下多少功勞,一查到底!青梧衛的脊梁,不能彎!更不能從內部被蛀空!”
他環視眾人,目光如炬:“此事,列為最高機密!在查明之前,僅限於在場諸位知曉!對外,重建步伐不能停!暗線布置要更加大膽!我們要讓那些藏在陰影裡的東西知道,無論他們來自何方,隻要敢覬覦邕州,敢禍亂蒼生,青梧衛的刀,就懸在他們頭頂!”
重建的號角依舊嘹亮,但在這嘹亮之下,一場無聲的、更加凶險的暗戰,已在青梧衛最核心的堡壘內部悄然拉開了帷幕。忠誠與背叛,真相與迷霧,在這座名為“青梧院”的堡壘中,激烈地碰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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