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太府寺司職》載:"太府掌邦國財貨,當謹出納、杜奸弊。"然皇城工地的工食銀賬冊裡,"折耗"二字寫儘貪墨嘴臉;越州商船的貨單中,錦緞香料暗藏通敵密碼。謝淵摩挲著泛黃賬冊,忽見銀牌、竹籌、密令如寒梅三弄,次第揭開官商勾連的黑幕——當"典桑賣地"的民脂民膏化作私軍餉銀,且看這小小銀牌如何牽出二十年貪腐迷局。
典桑賣地納官錢,明年衣食將何如
永熙三年五月初一,未時初刻。工部值房內檀木案幾上,八本燙金賬冊堆疊如小山,謝淵挽起藏青色廣袖,指尖蘸著朱砂在泛黃紙頁間遊走。狼毫筆鋒突然頓住,墨跡在"元興二十年冬?工食銀折耗"處暈染開來,七萬兩白銀的數字刺得他瞳孔微縮——這個數字,竟與越州鴻遠號同年錦緞進口量分毫不差。
"大人,這香料清單......"書童福生的聲音陡然發顫,從賬冊夾層抽出的宣紙薄如蟬翼。"龍涎香十斤"的蠅頭小楷旁,"右曹王崇年"的朱批鮮紅欲滴。謝淵將清單湊近鼻尖,龍涎香特有的冷冽氣息混著墨香撲麵而來,與李邦彥宴席上那縷縈繞三日不散的香氣如出一轍。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天牢血書中的批注:"越州香非宴樂用,實乃通敵信。"
"大人!張三麻子的分贓賬!"福生猛地掀開油紙,三根竹籌滾落案上。竹節處包漿溫潤,顯是常年摩挲所致,刻著的"順記"二字筆鋒淩厲,與城西磚窯典吏賬本上的字跡竟如同一人所寫。"每克扣一石糧,他得七錢銀,餘下三成入太府寺右曹。"福生的指尖在竹籌刻度間顫抖,"這"七三分成",與珊瑚筆架密令的條款......"
謝淵的指節驟然發白,賬冊上"太府寺右曹核準"的朱批在眼前扭曲變形。他想起三日前在李邦彥書房,瞥見的那方刻著北鬥紋的硯台;想起王大柱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更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半片竹籌——此刻手中這三根竹籌,分明是太府寺貪腐集團的分贓鐵證。
日影西斜時,謝淵將張三麻子的銀魚牌置於輿圖之上。牌背北鬥紋缺了搖光星的圖案,與玄夜衛卷宗裡記載的襄王私軍標記嚴絲合縫。當他翻開《太府寺官員名錄》,十二名持有同類銀牌的官員姓名躍然紙上,竟全部隸屬負責工食發放的右曹。
"福生,查元興二十年漕運密檔。"謝淵的聲音冷得像冰。燭火搖曳中,他將銀魚牌壓在泛黃的漕運圖上,牌影恰好覆蓋"丙巳位磚窯"——那裡,正是父親殘圖中標注的私兵駐地。當看到"鴻遠號"的字樣頻繁出現在錢莊彙單時,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頭的《吳律》冊頁紛飛:被克扣的工食銀,經越州商隊洗白後,竟都流向了襄王封地的錢莊!
片尾
子時初刻,太府寺後堂燭火如豆。王崇年捏著探子送來的密報,指節泛白。"謝淵在查銀魚牌?"他盯著案頭的鎏金算盤,算珠上還沾著未乾的朱砂——那是今日核算"折耗銀"時留下的罪證。算盤旁,張三麻子的分贓賬複印件正在火盆中蜷曲成灰,可"順記"二字的殘影,卻仿佛在火光中獰笑。
"大人,是否啟動"北鬥暗樁"?"心腹的請示聲驚破死寂。王崇年望著牆上的蕭氏官窯輿圖,目光死死釘在"丙巳位磚窯"的標記上。那裡藏著私軍的兵器庫,也藏著二十年來最隱秘的罪證。"告訴越州那邊,暫停錦緞交易。"他沉吟片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再派人盯著謝淵,必要時......"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烏鴉的嘶鳴,驚飛了簷角的夜梟。
寅時初刻,謝淵獨坐值房。案頭的銀魚牌泛著冷光,與竹籌、賬冊在燭光下投下交錯的陰影,拚湊出一個龐大的貪腐網絡:民工的口糧化為錦緞香料,經越州商隊洗白後變成銀錢,再通過銀牌持有者的漕運密道,最終鑄成襄王私軍的甲胄弩箭。他輕撫腰間寒梅玉佩,想起父親在天牢刻下的《清吏銘》:"墨賬生寒處,正是貪腐現形時。"提筆蘸墨,在卷宗扉頁寫下:"銀牌為鑰,賬冊為鎖,欲破貪局,先解北鬥。"墨汁滴落在"襄王"二字上,暈染成一片暗紅,恰似皇城工地那些未乾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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