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吳會要?錢法考》載:"民間鑄錢,例用翻砂法,範模必報工部審驗,違者籍沒。錢背鑄紋逾三行者,以私鑄論,家屬發磚窯為奴。"永熙三年孟冬,城南通寶號的銅葫蘆幌子下,新鑄錢範帶著磚窯餘溫,缺筆錢紋裡藏著二十年沉冤。當皮日休"一錢害物"的警世之句照進現實,且看這一闕暗流如何讓翻砂模具成為罪證載體,使鹽引數目化作追凶密碼,在錢鋪算盤與磚窯烈火的共振中,揭開私鑄集團勾連藩王的血色賬本。
一錢能害物,封穴欲如何
永熙三年十一月初八,辰時初刻。城南正街的青石板路上,銅葫蘆幌子在北風中輕晃,"通寶號"錢鋪的朱漆櫃台前堆著新鑄錢範。謝淵的皂靴碾過一塊掉落的模具,翻砂麵的"吳越通寶"缺筆處多了道歪斜的毛刺——那是私鑄者為避審驗,臨時鑿改的痕跡。
賬房先生的算盤珠子劈裡啪啦響著,見謝淵踏入店堂,手指在"月例錢"一欄重重劃過。謝淵的目光掃過賬本,每月十五的"城西運費"後跟著三千貫的墨筆數字,墨跡新鮮得能蹭臟指尖:"貴鋪每月往城西送三千貫錢,卻用翻砂法鑄錢。"他敲了敲櫃台,"翻砂範模該用棗木,為何混著磚窯土?"
話音未落,後巷傳來瓷器碎裂聲。玄夜衛的佩刀劈開夾牆時,謝淵已聞見熟悉的鬆煙墨味——那是昨日蕭櫟風箏線上的氣味。三箱錢坯轟然倒地,每枚錢背都刻著極小的寒梅紋,第二瓣蜷曲如枯葉,葉脈處的七個細點在晨光中連成北鬥。
"大人,錢坯含鉛量逾四成!"戶部司員的驗銀錘敲出悶響,"且範模刻痕與蕭氏官窯出土的弩機模具吻合。"謝淵忽然想起父親《磚窯私鑄考》中的批注:"錢範與箭模共爐,鉛銅相雜則錢輕,筋骨相混則箭利。"他撿起一枚錢坯,銅鏽下露出半截弩機零件的輪廓,缺筆"吳"字的歪斜毛刺,竟與磚窯地道石壁的鑿痕方向一致。
賬房先生突然發狂般撲向火盆,謝淵眼疾手快搶出半頁殘賬,"鹽引折錢"四字在灰燼中顯形:"襄王封地的鹽引,每引折錢七十貫。"他望向麵色慘白的掌櫃,"貴鋪每月三千貫,恰是四十引鹽的折錢數——而《兩淮鹽法誌》規定,襄王每年隻能領三百引。"
更深處的暗格裡,碼放著與錢坯同模的弩機部件,每個零件都刻著"丙巳xx"的編號,與第一集減重錢背的北鬥紋一一對應。謝淵的指尖撫過零件上的寒梅偽紋,忽然想起蕭櫟腰間玉蟬佩的半朵真紋——原來私鑄者早將襄王的北鬥冕旒,刻進了匠人骨血熔鑄的錢坯。
片尾:
未時初刻,宗人府的快馬踏破刑部值房的寂靜。黃綾急報上的朱砂批注刺痛雙眼:"襄王九月鹽引數目,較《皇明祖訓》多出百引,折錢恰合通寶號半年流出量。"蕭櫟的玉蟬佩在輿圖上投下陰影,錢背枯葉梅的蜷曲方向,正指著蕭氏官窯的丙巳位。
"殿下請看,"謝淵呈上錢坯與鹽引,"每枚錢背的北鬥紋,對應襄王冕旒的十二旒珠;每道枯葉梅的葉脈,都是磚窯地道的通風口。"他忽然指向輿圖上的運錢路線,"每月十五的三千貫,走的正是十年前謝承宗大人血諫時被封的磚窯秘道。"
蕭櫟的指尖劃過鹽引上的寒梅偽跡,與謝淵腰間的真紋形成鏡像:"所以父親在獄中寫"錢範即兵符",原來私鑄錢的銅鉛配比,暗合弩機零件的重量。"他忽然冷笑,"三錢之差不是缺斤少兩,是私鑄者給襄王私軍的投名狀。"
暮色漫進值房時,謝淵對著《磚窯賦役賬》出神。錢坯上的銅鏽味混著卷宗的黴味,竟與昨日禦花園的鬆煙墨、今日錢鋪的磚窯土,在空氣中凝成同一個味道——那是二十年來,貪腐者用匠人血淚調製的銅臭。
窗外傳來玄夜衛押送掌櫃的腳步聲,謝淵忽然在錢坯邊緣發現極小的血點,與父親舊稿中"鑄錢匠人斷指為範"的記載暗合。他知道,這一闕錢鋪暗流的儘頭,不是簡單的私鑄案,而是襄王集團用鹽引換錢、用錢範鑄箭、用箭頭弑君的連環毒計,而那枚帶著歪斜毛刺的缺筆錢紋,終將在明日的宗人府會審中,成為撬開磚窯秘道的第一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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