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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悠悠南,召伯勞之(1 / 1)

卷首語

《吳史?河渠誌》載:德佑年間,韓王蕭檸奉旨治河,主理束水衝沙之政。禦史謝淵據《考工記》《河防通議》,自河工竹籠鉛錫至碑銘銀粉,從灶膛鐵砂到堤岸楔子,層層勘破宗室借治河謀私的權力迷局。當黃河決口的加固物料暗藏私礦合金,竣工石碑的刻痕裡藏著姓名更迭,一場關乎國計民生的水利工程,悄然淪為九王奪嫡的新戰場。

芃芃黍苗,陰雨膏之。

悠悠南,召伯勞之。

德佑三年仲夏,黃河大堤蒸騰著灼人暑氣。韓王蕭檸立在三丈高的指揮台,手中反複摩挲鐵爪龍竹籠模型。竹節處的金屬灌注痕跡在烈日下泛著青灰,滲出細密的蠟油——那是黑駝山私礦特有的伴生礦特征,與工部備案的浙東白錫截然不同。

河工們喊著粗獷的號子,將盛滿卵石的竹籠推入決口。謝淵蹲身抓起籠石間的夯土,掌心瞬間染上孔雀石的青綠:“三百裡外銅山的礦粉。”他對著陽光碾碎土粒,觀察粉末折射角度,“摻入礦粉雖能增強黏性,卻要多耗三倍人力。更關鍵的是……”他突然皺眉,將土粒湊近鼻尖,“這股硫化物的刺鼻氣味,與韓王封地礦場的冶煉特征完全一致。”

對岸傳來的夯杵聲突然變調。謝淵循聲望去,注意到夯杵木柄殘留的磨損痕跡——其弧度與韓王府藏《河防圖》的比例尺標記如出一轍。就在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禦史大人好雅興。”韓王的聲音帶著笑意,蟒袍下擺掃過堤岸碎石,驚起幾縷青煙。謝淵瞥見其靴底沾著的紅褐色泥土,與銅山礦區的土質樣本嚴絲合縫,喉間不由得發緊。

竣工立碑那日,太行青石碑身裹著厚重黃幔,宛如一具待揭棺蓋的巨槨。謝淵仰頭凝視碑陽“束水衝沙”四字,銀鉤鐵畫在陽光下流淌如液態汞——那是用雲南貢銀研磨成粉,混著生漆書寫的帝王規格。但他敏銳注意到,銀粉中夾雜著極細的銅屑,這種配比從未出現在工部的官方記錄裡。

當工匠舉起刻刀準備鑿刻碑陰時,韓王突然按住刀柄:“且慢。”他的指節泛白,在刀柄上壓出深色汗漬,“先刻‘臣工敬立’。”謝淵餘光瞥見其袖中滑落的朱砂印泥盒,盒沿磨損痕跡與三日前鑄錢監查獲的私鑄模具完全吻合。

三日後複勘,謝淵用指甲刮擦碑陰新鑿處,青白石屑簌簌落下。底層石質致密,表層卻疏鬆多孔,顯然曾被深鑿三寸磨平。他蘸取唾液塗抹鑿痕,邊緣浮現的淡淡紅色——正是韓王印泥中獨有的辰州朱砂。更可疑的是,鑿痕的角度和深度,與韓王府私藏的刻碑工具磨損特征完全一致。

河工宿營地的飯釜還殘留著焦糊味。謝淵用竹片刮取鍋底燒結物,指甲縫立刻嵌滿黑色顆粒:“八麵體結晶,”他對著天光細看,“兩百裡外鐵礦特有的結構。”灶膛裡半截未燃儘的竹簡露著殘字:“……鐵爪需……”簡身殘留的油脂痕跡,與韓王府廚房的火耗記錄完全吻合。

更驚人的是堤腳縫隙裡的青銅楔子。謝淵用隨身火折子炙烤,楔身浮現細密刻痕,其弧度竟與韓王呈給工部的治河圖堤線分毫不差。“這不是普通楔子,”他的聲音低沉,“是丈量河道的定線工具。但按照規製,這類工具應由工部統一鑄造,韓王私自製備,究竟意欲何為?”

月至中天,三名內監借著燈籠微光打磨碑陰。謝淵隱在柳影中,看著砂紙與碑麵摩擦出的銀粉石屑簌簌墜落。他拾起一片砂紙殘片,指尖劃過留下深色痕跡:“鐵礦粉摻合金剛砂,”他將殘片貼在《鑄錢監物料簿》上比對,“與去年私鑄案的廢砂來源相同。”

遠處傳來鑾駕聲,新帝德佑的車駕停在碑前。韓王趨步上前,袍角被夜風吹起,裡襯隱約可見的字樣雖模糊不清,但謝淵注意到其色澤——竟與碑陽銀字同屬雲南貢銀的第三號礦脈。更微妙的是,韓王行禮時的站位,恰好遮擋住碑陰尚未完全磨平的刻痕。

禦史台驗功房內,謝淵將竹籠鉛錫、碑銘銀粉、飯釜鐵砂並置案頭。火漆融化的氣味中,他突然用燈芯草蘸水在碑拓上塗抹,三層刻痕漸漸顯現:底層是韓王姓名,中層為“德佑治河”,最上層模糊的筆畫裡,“天命”二字若隱若現。

“合金來自私礦,銀字取自貢物,鐵砂出於廢爐……”謝淵的手指在卷宗間翻飛,《礦脈賦稅冊》上韓王封地的稅額銳減,與工程用料量卻呈詭異正比。他猛地推開窗,黃河晨霧裹挾著潮濕的泥土味湧進來,遠處被磨去姓名的河工碑映著新帝祭河的身影,碑頂螭首口中垂落的水珠,恰好滴在他掌心的鐵礦砂上——晶麵折射出鑾駕匾額“河清海晏”四字,在霧靄中扭曲變形。

早朝的金鑾殿內,蟠龍柱上的鎏金在晨光中泛著冷芒,金磚地麵倒映著群臣肅立的身影。謝淵垂眸望著手中檀木匣,指腹摩挲著匣麵凸起的獬豸紋——那是禦史台的象征,此刻卻沉甸甸得仿佛壓著黃河千萬擔泥沙。他深吸一口氣,嗅到匣中竹籠殘片混著的硫化物氣息,那是黑駝山私礦特有的刺鼻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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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謝淵的聲音突然刺破凝滯的空氣,袍袖揚起時帶起一陣風,驚得階前銅鶴燈的燭火劇烈搖晃。他捧起木匣向前三步,晨光順著匣蓋縫隙滲入,照亮竹籠殘片斑駁的鉛錫合金、砂紙碎屑裡閃爍的鐵礦粉,還有碑石粉末中若隱若現的朱砂痕跡,“韓王治河工程,名為束水衝沙,實則衝的是國庫白銀,束的是私礦財源!”

韓王蕭檸的烏紗帽猛地一顫,他強撐著冷笑一聲,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禦史血口噴人!治河所用物料,皆按工部規製采辦,容不得你在此信口雌黃!”

謝淵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盯著韓王驟然收縮的瞳孔,伸手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工部物料清單》。清單展開時,羊皮紙發出細微的脆響,他的指尖重重戳在“鉛錫”條目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紙戳破:“規製?清單明載用浙東白錫,可河工竹籠裡的合金,為何含著黑駝山特有的砷元素?”他突然抓起一枚竹籠殘片,舉到韓王麵前,“王爺不妨湊近聞聞,這刺鼻的硫化物氣味,與您封地礦場冶煉時的味道,可有分彆?”

不等韓王辯駁,謝淵又舉起碑石拓片,拓片上深淺不一的鑿痕在光影下如同猙獰的傷疤:“碑陰姓名三易其稿,最後連‘德佑’年號都要磨去三尺!”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震得殿內群臣心頭一顫,“究竟是在遮掩什麼?是怕陛下看見您如何將雲南貢銀私吞,摻著銅屑刻成碑文字跡?還是怕人發現,這些私礦物料的運輸路線,”謝淵猛地轉身,目光如刀掃過滿朝文武,“為何與某些親王的商隊路線,分毫不差!”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地,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謝淵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也能聽見韓王急促的喘息。新帝德佑的冕旒輕輕晃動,珠簾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韓王作何解釋?”

韓王的蟒袍下擺突然劇烈抖動,他踉蹌著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悶響:“臣……臣不過是想讓工程永垂青史,故而……故而……”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袖中滑落的朱砂印泥盒在金磚上骨碌碌滾動,暗紅的軌跡蜿蜒如血。

謝淵冷眼旁觀,餘光瞥見趙王蕭桭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玉佩,楚王蕭權則將手背到身後緊握成拳。這些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心中冷笑——這些親王交換的眼神裡,藏著兔死狐悲的恐懼,也有僥幸逃過一劫的慶幸。他握緊了手中的《物料清單》,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不過是九王奪嫡棋局中的一步,而他,定要將這布滿貪腐的棋盤,一寸寸揭開。

當夜,禦史台的燭火在風中搖曳。謝淵對著《皇輿礦脈圖》沉思,圖上韓王封地與銅山、鐵礦的連線,構成尖銳的三角。周立匆匆而入,帶來最新密報:“大人,鑄錢監庫管招認,去年丟失的貢銀,都熔進了河工碑的銀字。而且……”他壓低聲音,“趙王的船隊,在工程期間頻繁出入韓王封地。”

謝淵的筆尖重重落在黑駝山礦脈處,墨漬暈染開來,宛如一片烏雲:“他們借治河之名,行貪墨之實。更可怕的是,”他指著碑拓上的三層刻痕,“河工碑的刻痕裡,藏著對皇權的試探。底層刻韓王姓名,中層刻年號,最上層磨去的‘天命’二字——這分明是在測試陛下對宗室的容忍底線。”

周立不解:“可為何要冒險試探?”

“因為礦脈就是權柄。”謝淵望向窗外的夜色,黃河的濤聲隱約傳來,“九王都在覬覦這些資源。韓王以為借著治河的由頭,就能瞞天過海。但他忘了,”謝淵握緊拳頭,“所有的貪欲,都會在物料的細節裡留下證據。”

寅時三刻,黃河大堤籠罩在薄霧中。韓王被玄夜衛帶走時,回望那座被磨去姓名的河工碑,碑頂螭首的瞳孔裡,映著熹微晨光。謝淵撫摸著碑身殘留的鑿痕,忽然發現某處凹陷裡,嵌著半粒鐵礦砂——那晶麵折射的光芒,與新帝冕旒上的東珠交相輝映,恰似皇權與宗室的永恒博弈。

而在更遠處,趙王的船隊正載著新采的銅礦順流而下,楚王的馬隊馱著錫錠在山道蜿蜒。黃河的浪濤拍打著堤岸,將這場治河工程中的權力遊戲,卷入曆史的滾滾長河。薄霧中,隱隱傳來河工們新的號子聲,隻是這一次,曲調裡多了幾分謹慎與不安。

卷尾

太史公曰:觀德佑治河,可知國之命脈,水利與礦脈同重。韓王借束水衝沙之名,行中飽私囊之實,更於碑銘之間試探皇權。謝淵以器物為鏡,照見宗室貪欲;以法理為尺,丈量朝堂是非。然九王環伺,礦脈所至,紛爭不止。黃河水濁,人心更濁,治河易,治人心之貪,難矣哉!韓王雖倒,其黨羽未清,礦脈之爭,不過暫歇,暗流之下,更藏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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