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帝紀?德佑卷》載:“成武二年冬,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率邊軍破瓦剌徐州殘部後,乘勝追擊,直逼漠北瓦剌王庭,沿途收複數十座被占邊堡,擒瓦剌東翼丞相,繳其王庭調兵符。飛遣死士攜密報入南宮,言‘瓦剌可汗已遣使乞降,許三日內送還先帝陵寢遺骨、釋所有殉臣遺屬,另備車馬送太上皇歸京’。時李嵩舊黨石崇、徐靖等)欲作最後掙紮,遣親信往漠北通敵,欲阻送歸之議,被秦飛麾下玄夜衛文勘房主事張啟擒獲,查獲通敵書信,罪證確鑿。太上皇蕭桓覽密報,整理素日所穿囚服自縫補丁,藏謝淵血書於夾層),靜坐南宮,待歸京之日。”
此待歸之事,非僅“歸期漸近”之儀,實為“忠良破敵、奸佞伏誅、社稷中興”的曆史節點——秦飛兵逼王庭,破瓦剌之膽;蕭桓整理囚服,顯君德之成;李嵩舊黨覆滅,清朝局之濁。三者交織,補大吳“北境複、君歸位、社稷安”的曆史閉環。今唯述桓待歸半日之獨角始末,不涉旁支,以細節顯密報之喜、整理之慎、待歸之定。
南宮春淺雪初融,捷報飛來自漠東。兵逼王庭擒敵相,書傳歸訊慰孤忠。
囚袍自補藏心跡,祖製常翻憶舊功。不是忠良驅敵寇,怎教今日待東風。
南宮的殘雪剛融了半寸,簷角滴下的融水順著青磚縫蜿蜒,在殿門階前積成一小汪,映著晨光裡的飛塵。蕭桓坐在案前,指尖摩挲著《大吳祖製錄》的封麵——這書卷邊處已被他摸得發毛,書脊用棉線縫補過三次,是困南宮時無事,就著殘燭一針一線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珍玩都讓他安心。
殿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不是玄夜衛侍衛的重靴,是玄夜衛死士特有的“布履裹棉”聲——為了悄無聲息傳遞密報,死士們總在靴底裹層薄棉,踩在青磚上隻餘輕響。蕭桓抬眼時,殿門已被推開一條縫,一名身著玄色勁裝的死士單膝跪地,左臂纏著染血的繃帶,右手舉著個蠟丸,蠟皮上沾著漠北的沙塵與暗紅的痕跡,顯是沿途與瓦剌遊騎纏鬥過。
“太上皇,”死士的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激動,喉結滾動著,“秦大人令臣連夜送來,言‘王庭已破,歸期近矣’!”蕭桓伸手接過蠟丸,指尖觸到蠟皮的餘溫——是死士揣在懷裡焐著的,怕蠟丸凍裂,密報受損。他望著死士臂上的繃帶,想起密報定是曆經艱險才送到,心中忽然一暖:這些忠勇的將士,為了他歸京,為了大吳北境,連性命都不顧。
用燭火小心烤化蠟皮,裡麵是張疊得極小的薄麻紙,紙邊還沾著點軍器上的銅鏽,展開時,秦飛的筆跡躍然紙上,筆鋒比往日沉穩,卻仍透著勝戰的激昂:“臣飛謹稟:正月廿五,臣率宣府衛舊部、京師新兵共兩萬,破瓦剌王庭外圍防線,擒其東翼丞相,繳調兵符;廿六日,瓦剌可汗遣使乞降,許三事:一、三日內送還元興帝、永熙帝陵寢遺骨此前為瓦剌擄去,藏於王庭太廟),釋守陵殉臣遺屬三百餘人;二、獻漠北良馬五千匹、糧十萬石,補償邊地百姓損失;三、備天子儀仗雖簡,仍依大吳禮製),送太上皇歸京,沿途由玄夜衛死士護送,不使驚擾。另,臣擒獲石崇鎮刑司副提督)親信,查獲其通敵書信,言‘若瓦剌拒送太上皇,便助其襲擾邊軍糧道’,罪證已送刑部,不日可定案。”
“歸京”二字像一道暖流,順著指尖淌進心田,蕭桓握著紙的手微微發顫,目光落在“送還陵寢遺骨”“釋殉臣遺屬”上,眼眶忽然發熱——三年了,先帝的遺骨終於能歸葬故土,那些殉臣的家眷終於能重獲自由,這些比他自己歸京,更讓他安心。他想起三年前,自己被俘瓦剌,眼睜睜看著陵寢遭毀,卻無能為力;如今,秦飛不僅破了瓦剌,還為他圓了這樁心事,這份忠勇,比什麼都珍貴。
蕭桓將密報放在案上,目光掃過殿角——那裡堆著他平日穿的素色棉袍,是李嵩黨羽最初給的“囚服”,後來秦飛悄悄送了件新的,他卻沒舍得穿,仍穿著舊袍,隻是自己用針線補了補丁,前襟還藏著謝淵的血書用絹布裹著,縫在衣料夾層裡)。他起身走到棉袍前,指尖拂過補丁的針腳——是去年寒冬,殿內無炭,他凍得手發僵,一針一線縫的,當時還被李嵩的眼線嘲笑“太上皇竟會做婦人活計”,如今想來,這補丁倒成了他困南宮時“守節不屈”的見證。
忽然想起李嵩舊黨的最後掙紮,密報裡寫的“石崇親信通敵”,蕭桓冷笑一聲——這些奸佞,到了絕境還想作亂,以為通敵就能阻他歸京,就能保自己性命?卻不知秦飛早有防備,連他們的親信都盯得死死的。他想起秦飛遞來的另一封密報,說“徐靖詔獄署提督)已被拘,供出李嵩當年構陷謝淵的細節,刑部正準備再審李嵩”,心中愈發暢快:奸佞們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大吳的朝局,終於要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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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桓拿起舊棉袍,輕輕展開,指尖探進前襟的夾層,摸到謝淵血書的絹布——還是當年的觸感,粗糲的麻紙裹著乾涸的血痕,“死守待上皇還”六個字,仿佛還能感受到謝淵寫時的堅定。他想起安定門之戰後,秦飛密報裡寫的“謝卿左臂箭傷未愈,仍登城巡視,見將士凍餓,便將自己的糧餉分給他們”,心中滿是愧疚——當年若不是他輕信李嵩,怎會被俘瓦剌,怎會讓謝淵、秦飛這些忠良如此辛苦?
他將棉袍放在案上,又取來秦飛送的新棉袍——是件素色的,沒有龍紋,卻比舊袍厚實,裡層縫著薄絨。他想了想,還是將舊袍疊好,放進隨身的布包——這舊袍陪他走過最艱難的日子,藏著謝淵的血書,藏著他的愧疚與堅守,歸京時,他要帶著它,讓天下人看看,南宮的困厄,沒磨掉他的骨氣,沒讓他忘了忠良的付出。
殿外傳來玄夜衛侍衛的換崗聲,新上崗的是秦飛安插的親信,路過殿門時,輕輕敲了三下——是“石崇已被押解回京,刑部準備審訊”的信號。蕭桓應了聲“知道了”,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望著北方的天際——那裡是漠北的方向,是秦飛率軍駐守的地方,是先帝陵寢遺骨要歸來的方向。晨光裡,仿佛能看到玄夜衛死士護送陵寢遺骨的隊伍,能看到殉臣遺屬們歸家的笑臉,能看到秦飛在王庭外駐守的身影。
他想起永熙帝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說“歸京不重要,重要的是護好社稷,護好百姓”,如今想來,先帝的話是對的——若不是秦飛破了瓦剌,若不是忠良們清了奸佞,就算他歸京,也隻是個空有虛名的太上皇;如今,北境複,奸佞除,百姓安,他歸京,才能真正為大吳做些事,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忠良們的付出。
蕭桓回到案前,重新拿起密報,逐字細讀“天子儀仗”“玄夜衛護送”的字句——秦飛連這些細節都考慮到了,怕他歸京時受辱,特意依大吳禮製準備儀仗,雖簡,卻透著對他的尊重。他想起李嵩黨羽當年說的“太上皇不過是個階下囚,何需儀仗”,兩相比較,忠奸立判。
他取來一支舊筆,在密報的空白處寫下:“朕覽報甚慰,陵寢遺骨歸葬之事,可令禮部依製籌備;殉臣遺屬安置,令戶部撥糧餉,不可使其受凍餓;秦卿辛勞,歸京後,朕當親向新帝舉薦,為卿表功。朕在南宮,靜候歸期,唯盼早日與卿、與謝卿相見,共商中興大計。”字跡雖淡,卻透著期盼,是他對忠良的回應,也是對大吳未來的期許。
暮色漸濃,殿內的殘燭被點亮,昏黃的光映在案上的棉袍與密報上。蕭桓坐在案前,翻開《大吳祖製錄》,翻到“元興帝歸京”篇,上麵寫著“成祖靖難後歸京,先祭陵寢,再臨朝理政,曰‘祖宗在前,百姓在後,朕不敢先私後公’”。他指尖摩挲著這段文字,心中已有了主意:歸京後,他要先去祭拜先帝陵寢,將遺骨歸葬,告慰列祖列宗;再去看望殉臣遺屬,為他們撫平傷痛;最後,才去見新帝,共商北伐未儘之事,共清殘餘奸佞。
殿外傳來小太監的輕喚,是送晚膳來的,粥碗裡多了塊乾餅,是秦飛托人送來的,小太監低聲道:“秦大人說,這是漠北百姓送的,讓太上皇嘗嘗,也算提前感受歸鄉的滋味。”蕭桓接過粥碗,咬了口乾餅,粗糙的口感裡卻帶著麥香,是漠北的味道,也是歸鄉的味道。他慢慢喝著粥,心中滿是平靜——歸期已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隻需靜靜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夜深了,蕭桓將密報藏進《大吳祖製錄》的夾層,又將舊棉袍與新棉袍疊好,放進布包,放在枕邊。他躺在床上,手握著永熙帝賜的玉佩刻著“守陵護稷”),漸漸睡去。夢中,他回到了京師的奉天殿,秦飛、謝淵、嶽謙站在殿中,手中捧著北伐勝利的捷報;先帝陵寢前,香火繚繞,殉臣遺屬們跪在陵前,哭著說“終於回家了”;他穿著舊棉袍,走到殿外,百姓們歡呼著“太上皇歸京了”,聲音震得宮牆都在響。
醒來時,窗外的晨光已透過窗縫,落在枕邊的布包上。蕭桓起身,走到案前,重新整理布包——舊棉袍放在最上麵,謝淵的血書貼著心口的位置;新棉袍放在下麵,以備歸京時更換;《大吳祖製錄》夾在中間,裡麵藏著秦飛的密報。每一樣都整理得妥妥帖帖,像在整理他困南宮時的歲月,也像在迎接他歸京後的新生。
辰時已過,秦飛的死士送來新的密報:“瓦剌可汗已將先帝陵寢遺骨裝車,殉臣遺屬也已集齊,三日後便從王庭出發;石崇、徐靖已供出所有同黨,刑部已拘押李嵩舊黨五十餘人,朝局肅清;新帝令禮部籌備歸京禮儀,令玄夜衛沿途布防,確保太上皇安全。”蕭桓握著密報,指尖微微顫抖,卻不再是激動,而是平靜的期盼——所有的艱難都已過去,所有的奸佞都已伏誅,所有的心願都將實現,歸京的日子,真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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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晨光灑在他的身上,帶著暖意。殿外的梅樹已謝了,卻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像在迎接新的春天。蕭桓望著北方,心中默念:“皇祖父、皇父,兒臣要歸京了,要帶你們的遺骨回家了;謝卿、秦卿,朕要歸京了,要與你們一起,護好大吳的江山,護好天下的百姓;大吳的百姓,朕要歸京了,要與你們一起,迎接中興的日子。”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縫,落在案上的布包上,舊棉袍的補丁在光裡泛著淺淡的光澤。蕭桓坐在案前,拿起《大吳祖製錄》,翻到最後一頁,用炭灰墨寫下:“成武三年春,秦飛破瓦剌王庭,逼其送歸陵寢、遺屬,朕待歸南宮,整理舊袍,藏血書,憶忠良,知大吳中興可期。”字跡雖簡,卻記錄下他困南宮的最後時光,也記錄下他對忠良的感激,對社稷的堅守。
殿外傳來玄夜衛侍衛的腳步聲,卻沒了往日的監視意味,反而帶著幾分恭敬——他們知道,眼前的這位太上皇,即將歸京,即將與忠良們一起,開啟大吳的新篇章。蕭桓望著殿外的天空,湛藍如洗,像大吳的未來,一片光明。
片尾
南宮的暮色溫柔,殿內的燭火已換成新的,映著案上整齊的布包、翻開的《大吳祖製錄》,還有那封寫著“歸期三日”的密報。蕭桓坐在案前,手握著玉佩,目光望向北方——那裡,先帝的陵寢遺骨正在歸途,殉臣的遺屬正在趕路,忠良的將士正在護送,歸京的車馬,已在漠北的晨光裡啟程。
風從窗縫裡鑽進來,帶著初春的暖意,吹在他的臉上,像在安撫他困南宮的歲月,也像在迎接他歸京的榮光。他輕輕撫摸著舊棉袍上的補丁,想起那些寒夜、那些愧疚、那些堅守,心中忽然釋然——所有的苦難都已成為過去,所有的忠良都將得償,所有的期盼都將實現。
燭火搖曳,映著他平靜的臉龐,也映著布包裡的血書、祖製錄、新棉袍,這些都是他困南宮時的見證,也是他歸京後,護持社稷、安撫百姓的底氣。他知道,歸京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是他彌補過錯、守護忠良、振興大吳的開始。
卷尾語
大吳太上皇南宮待歸半日,非僅“整理行裝、靜待歸期”之事,實為“君德成熟、忠良得勝、社稷中興”的曆史見證。從接密報知歸期的平靜,到整理舊袍憶過往的愧疚;從念忠良破敵的感激,到思歸京後行事的篤定;從藏血書守初心的堅定,到待儀仗迎歸的期盼,蕭桓之心路,映照著大吳危局下“困厄礪君德、忠勇定社稷”的真理。
此待歸之事,有四重曆史意義:其一,證“忠良護主”之效——秦飛兵逼王庭、清剿奸佞,為蕭桓歸京掃清所有障礙,補“忠良與皇室生死與共”的曆史閉環;其二,顯“君德成長”之變——蕭桓從昔年的猶豫多疑,到今日的“重陵寢、念遺屬、輕個人”,君德日臻成熟,為後續皇室內部凝聚、共商中興奠定基礎;其三,清“朝局濁亂”之根——李嵩舊黨覆滅,罪證確鑿,大吳吏治、司法重回正軌,為北伐未儘之事、百姓安居之業掃清障礙;其四,定“社稷中興”之基——陵寢歸、遺屬安、北境複、君將歸,大吳內外皆安,民心凝聚,中興之勢已成。
然中興之路仍需前行:北伐雖勝,瓦剌仍需震懾,邊地防務需謝淵、嶽謙持續穩固;陵寢歸葬需禮部依製籌備,殉臣遺屬安置需戶部、地方協同,不可懈怠;蕭桓歸京後,皇室權力銜接需謹慎,需與新帝共商朝政,避免權力紛爭。然待歸之日的平靜與篤定,已為大吳注入“持續中興”的力量——忠良知君心所向,更願傾力輔佐;百姓知社稷安穩,更願耕織興業;朝野知朝局清明,更願奉公守法。南宮待歸,終將成為大吳中興史上“困厄儘頭見光明、忠良君德共護邦”的永恒見證,如漠北晨光,照亮大吳未來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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