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坑底部,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
“力量”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在封閉的空間內反複撞擊、放大,如同被困的暴龍在瘋狂撞擊囚籠。他龐大的身軀踉蹌著,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被生石灰糊滿、正在劇烈反應灼燒的麵部!強堿粉末混合著汗水、血水和灼熱的蒸汽,在他岩石般的臉龐上製造著地獄般的痛苦。每一次抓撓都帶下大塊被腐蝕的皮肉,暗紅的血水混著灰白色的糊狀物汩汩流下,滴落在礦渣上,發出滋滋的輕響,騰起更刺鼻的白煙。他那空洞的眼神早已被極致的生理劇痛填滿,隻剩下狂暴的毀滅欲。他胡亂揮舞著巨臂,帶起的勁風如同小型風暴,將地上的礦渣碎石卷起,如同霰彈般四處激射!
“砰!”一塊拳頭大的礦石被他的巨臂掃中,炮彈般砸在鏽蝕的礦車鬥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凹陷出一個深坑!流彈般的碎石擦著周銳的頭皮飛過,嚇得他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縮到越野車底盤下,抱著頭發出不成調的哀嚎。
混亂,狂暴,充滿了原始的力量與毀滅。這本應是逃生的唯一窗口。
然而,礦渣堆後狹小的陰影裡,空氣卻仿佛凝固成了堅冰。
林衍靠在冰冷的礦車鐵皮上,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痛楚,更多的血沫從鼻腔和嘴角溢出。精神裂痕處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他的顱腔內瘋狂攪動、穿刺,視野裡閃爍著大片大片扭曲的幽藍光斑,耳邊是永不停歇的、如同金屬摩擦的尖銳耳鳴。門後意誌的低語“……彼岸……”)與骨灰盒散發出的冰冷滑膩的精神汙染“……開啟……”),如同兩條交媾的毒蛇,在他的意識深淵裡瘋狂扭動、撕咬,試圖將他的理智徹底拖入那冰冷的漩渦。
他沾滿血汙和礦渣的手指,死死摳進身下冰冷的碎石裡,指甲崩裂帶來的微末痛感,是此刻唯一能將他從精神崩潰邊緣拉回現實的錨點。他的視線,在眩暈和劇痛造成的重影中,艱難地、死死地聚焦在幾步之外——
那個小小的骨質骨灰盒。
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礦渣地上,如同礦坑的心臟。幽藍的磷光從未蓋嚴的縫隙中幽幽透出,在彌漫的煙塵和“力量”狂暴身影的晃動光影中,顯得愈發詭異、靜謐,散發著一種近乎妖異的吸引力。盒蓋上,那暗紅如凝血勾勒的“銜尾蛇之逆鱗”符號,扭曲的眼睛、蠕動的蛇紋、倒懸的逆十字、貫穿的裂痕,在磷光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正無聲地嘲笑著眼前的混亂與掙紮。
它需要被打開。
這個念頭,並非來自理智的推演,而是如同本能般從精神裂痕的最深處、從那兩條瘋狂扭動的精神毒蛇的嘶鳴中、從他自身那被死亡和背叛淬煉出的冰冷決絕裡,滋生出來,瞬間攫住了他全部的意誌!
鑰匙!它是鑰匙!通往門後真相的鑰匙!也是……擺脫眼前絕境的唯一可能!抓住它!打開它!釋放裡麵的力量!或者……毀滅!
“林……林哥!”夏梔帶著哭腔的驚呼在耳邊響起,充滿了恐懼和不解。她看到林衍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邪異的骨灰盒,眼神空洞而狂熱,身體微微前傾,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出去。
“林衍!彆碰那東西!”蘇晚晴的嘶吼帶著撕裂般的沙啞和前所未有的驚怒!她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林衍的手臂,力量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斷臂處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焦黑的藥膏下,鮮血再次不受控製地滲出,染紅了礦車的鐵鏽。她的眼神銳利如鷹,充滿了警告和一種深沉的恐懼。“那是陷阱!是‘女祭司’的餌!它會徹底汙染你!毀了你的‘視界’!”
陷阱?餌?
林衍的思維在劇痛中艱難地轉動。是的,這必然是陷阱!是“女祭司”用死亡書寫的誘餌!是“醫生”冰冷注視下的實驗品!觸碰它,打開它,或許就是萬劫不複!
可是……
“力量”的咆哮聲震耳欲聾,一塊飛濺的碎石擦著蘇晚晴的臉頰飛過,帶起一道血痕!她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抓住林衍的手卻絲毫未鬆。
“醫生”那戴著白色陶瓷麵具的身影,依舊靜靜地立在越野車旁,如同亙古不變的冰山。他沒有理會狂暴的“力量”,沒有看縮在車底的周銳,甚至沒有看混亂的戰場。他那兩道冰冷、毫無生命溫度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手術無影燈,穿透彌漫的煙塵和狂暴的身影,牢牢地鎖定在林衍身上!鎖定在他與那個骨灰盒之間!那是一種純粹的、非人的觀察,仿佛在等待一個關鍵的實驗數據,一個必然發生的反應。
他在等待!等待林衍的選擇!等待骨灰盒被開啟!
“力量”的狂暴不會持續太久。一旦他適應了劇痛,或者被“醫生”重新“校準”,等待他們的將是絕對的碾壓和冰冷的解剖台!蘇晚晴的重傷在持續失血,每一秒都在流逝生命!夏梔的石灰粉已經用完,她的勇氣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如同紙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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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帶著重傷的蘇晚晴,如何逃過“力量”的追殺?如何躲開“醫生”那無處不在的冰冷視線?
戰?拿什麼戰?靠蘇晚晴的銀質小刀?靠夏梔的哭喊?還是靠他這具瀕臨崩潰的身體和那道隨時會將他吞噬的裂痕?
冰冷的邏輯鏈條在劇痛中艱難地拚湊,每一個環節都指向絕望的死胡同。唯一的變數……唯一的、散發著不祥磷光的變數……就在幾步之外!
“……你的‘門’……終將開啟……”門後的低語如同惡魔的蠱惑。
“……在‘真理’的……彼岸……”骨灰盒的汙染如同深淵的呼喚。
精神裂痕深處,那冰冷的決絕意誌如同被澆上了滾油,轟然燃燒!不是對生的渴望,而是對掌控的瘋狂!對終結混亂的極端渴求!哪怕……代價是擁抱深淵!
“放手!”林衍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猛地甩開蘇晚晴緊抓著他手臂的手!力量之大,讓重傷的蘇晚晴猝不及防,身體向後一仰,重重撞在礦車鐵皮上,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斷臂處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更大一片衣襟!
“林衍!!”蘇晚晴的驚怒和夏梔的尖叫同時響起!
林衍沒有回頭。他的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從礦渣堆的陰影中猛地撲了出去!目標直指地上那個幽藍磷光的骨灰盒!
“目標行為:接觸‘標記’源。”“醫生”那毫無波瀾的冰冷聲音,如同實驗記錄儀的播報,清晰地響起。
“嗷!!!”幾乎在林衍撲出的同時,陷入狂暴痛苦的“力量”似乎也感應到了“醫生”意誌的微妙變化,或者是林衍動作帶來的氣流擾動。他那隻未被石灰完全糊住的右眼雖然腫脹充血),猛地轉向了林衍撲出的方向!儘管視線模糊,但那龐大的身軀依舊帶著碾壓一切的威勢,如同失控的火車頭,轟隆隆地朝著林衍和骨灰盒的位置狂衝而來!巨大的腳掌每一次落下,都讓地麵劇烈震顫!
死亡的風壓瞬間逼近!
林衍的精神高度集中,精神裂痕的劇痛仿佛被暫時屏蔽。時間感被無限拉長!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力量”那狂暴衝擊帶起的勁風撕裂空氣的軌跡!能“計算”出自己撲到骨灰盒前所需的時間!能“預判”到“力量”那巨掌落下將自己拍成肉泥的瞬間!
不夠!速度不夠!距離不夠!
千鈞一發!
“接著!”一聲帶著哭腔和破釜沉舟般決絕的嘶喊!是夏梔!她不知何時也衝出了藏身處,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那個空了的、沾滿油汙的帆布石灰袋,朝著骨灰盒的方向狠狠扔了過去!袋子在空中翻滾,恰好落在骨灰盒前方一點點!
這個動作,成了吸引“力量”最後一絲注意力的稻草!
“力量”那隻血紅的右眼捕捉到了飛來的帆布袋他或許以為是新的石灰攻擊),狂暴的怒意讓他下意識地朝著帆布袋落地的方向,猛地揮出了巨掌!
轟!!!
巨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拍在帆布袋落點的礦渣地上!煙塵碎石如同炸彈般爆開!一個淺坑瞬間出現!
而就在這巨掌揮落的瞬間,林衍的身體以一個近乎不可能的、違背物理常識的角度,借著前衝的慣性猛地側滑!險之又險地擦著“力量”巨掌帶起的死亡風暴邊緣,如同遊魚般滑到了骨灰盒旁邊!
他沾滿血汙和泥土的手,帶著一種近乎朝聖般的顫抖,又帶著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決絕,猛地抓向了那個散發著幽藍磷光的骨質盒子!
指尖觸碰到盒蓋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到極致的、仿佛能凍結靈魂本源的精神洪流,如同萬載寒冰融化成的死亡之河,順著林衍的手指,狂暴地湧入他的身體!這股洪流並非純粹的能量,它裡麵夾雜著無數細碎、混亂、充滿痛苦與絕望的意念碎片!是陳哲臨死前被灼燒的恐懼?是吳桐被門後黑暗吞噬時的茫然?是老張被磷光骨灰覆蓋時的窒息?還是更多無名者的哀嚎?
精神裂痕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海,瞬間被這股洪流灌滿、撐裂!劇痛不再是燒灼,而是變成了極致的、仿佛連思維本身都要被凍結的冰冷撕裂!
“呃啊啊啊——!!!”林衍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抽搐!他死死抓著骨灰盒,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骨灰盒的蓋子,在他手指無意識的痙攣下,被徹底掀開!
噗!
一小撮閃爍著幽藍磷光的、細膩的灰白色粉末,如同擁有生命般,從盒內飄蕩而出!它們並沒有散開,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磁力吸引,瞬間化作一道纖細的、冰冷的磷光之流,無視了物理空間的阻隔,精準地、迅猛地鑽入了林衍因痛苦而大張的口中!
冰冷的粉末入口即化!沒有味道,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直抵靈魂的極致寒意!仿佛吞下了一口濃縮的極地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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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