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坑底部,時間仿佛凝固在煉獄的瞬間。
烏鴉的嘶鳴、翅膀瘋狂拍打的撲棱聲、以及那被黑色風暴淹沒的、非人的慘叫聲,構成了一曲來自深淵的、令人靈魂凍結的交響。黑色的鴉群如同沸騰的墨汁,在礦坑昏沉的光線下翻滾湧動,暗紅色的眼珠閃爍著貪婪與瘋狂的光。羽毛如同黑色的雪片紛飛,混雜著星星點點濺落的、帶著詭異幽藍光點的暗紅血滴,落在冰冷的礦渣地上,發出細微的“嗤嗤”輕響,騰起一絲絲甜膩腐臭的白煙。
“不……不要……吳桐……”夏梔癱軟在地,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無聲地洶湧而出。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裡倒映著那片吞噬了吳桐的黑色風暴,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悲傷和一種被徹底摧毀的茫然。她的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小獸瀕死般的嗚咽。
林衍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右肩的劇痛和精神裂痕處殘留的汙染刺痛,在這幅地獄圖景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翻滾的鴉群,看著吳桐那被淹沒的身影輪廓在黑色的撕扯中不斷變形、縮小。一股冰冷的麻木感從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混雜著深不見底的無力感和……一絲被殘酷現實碾碎的荒謬感。
這就是他賭上重傷的蘇晚晴和自己殘存理智救回來的人?這就是人性抉擇的代價?一個被汙染、被獻祭的結局?
精神裂痕深處,那被強行壓抑的混亂情緒碎片——憤怒、悔恨、絕望——如同冰層下的暗流,瘋狂湧動,衝擊著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異化“視界”殘留的模糊感知中,他能“感覺”到吳桐那本就微弱的淡黃色生命光暈,在無數代表烏鴉的、帶著貪婪與混亂氣息的暗灰色能量啄食下,如同風中殘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黯淡、熄滅!而那股幽藍磷光的汙染能量,似乎並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被激活的病毒,隨著烏鴉的撕扯和血液的噴濺,更加活躍地擴散開來!
“……祭品……”“……彼岸……”“……祂滿意了……”
門後意誌那冰冷滑膩的低語,仿佛帶著一絲嘲諷,再次清晰地烙印在林衍的意識深處,與眼前這幅獻祭般的場景完美契合!
“呃……”身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卻如同驚雷般的呻吟。
林衍猛地轉頭!
蘇晚晴不知何時又微微睜開了眼睛!她的臉色比礦渣更灰敗,嘴唇乾裂烏紫,呼吸微弱得如同遊絲。但她的眼神,在渙散與清醒的邊緣掙紮著,竟艱難地穿透了彌漫的煙塵和那恐怖的鴉群風暴,死死地盯住了吳桐被淹沒的方向!她的眼神裡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屬於法醫的專注!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了然?
她的目光,極其艱難地移動,落在了吳桐被鴉群淹沒前、在礦渣地上瘋狂爬行時,被拖拽在身後的、那條骨折扭曲的左腿旁邊!
那裡,似乎掉落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物件?
林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在昏暗的光線下,在紛飛的鴉羽和濺落的血滴之間,一個約莫半個巴掌大小、扁平的、似乎由某種暗黃色金屬銅?)製成的小匣子,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礦渣上。匣子表麵沒有任何紋飾,隻有幾道不規則的劃痕,在昏暗中反射著極其微弱的金屬光澤。
那是什麼?吳桐的東西?什麼時候掉落的?
就在林衍念頭閃過的瞬間——
“嘎——!!!”
鴉群中,一隻體型格外碩大、頭頂有一撮慘白羽毛的烏鴉,猛地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利嘶鳴!它如同鴉群的將軍,猛地從吳桐殘破不堪的軀體上振翅飛起!它的喙上,赫然叼著一小截……帶著幽藍磷光血跡的、慘白的人類指骨!
隨著這隻白翎烏鴉的尖嘯,整個瘋狂啄食的鴉群仿佛收到了某種指令,瞬間停止了動作!無數雙暗紅色的眼睛齊刷刷地轉向礦坑邊緣的某個方向!
下一刻!
撲棱棱棱——!!!
如同黑色的潮水驟然退去!密密麻麻的烏鴉同時振翅,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翅膀拍打聲,彙成一股黑色的旋風,朝著礦坑邊緣、靠近礦道入口廢墟的方向——也就是“醫生”那冰冷存在感潛伏的陰影處——瘋狂地飛撲而去!
鴉群來得快,去得更快!
黑色的風暴瞬間遠去,隻在礦坑中留下無數飄落的黑色羽毛、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甜膩腐臭味,以及……一片死寂。
原地,吳桐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在那片被血汙和黑色羽毛覆蓋的礦渣地上,隻剩下幾片沾滿粘液和血跡的破碎衣物,幾塊零星的、帶著啃噬痕跡的慘白骨茬,以及……一小灘正在被礦渣緩慢吸收的、暗紅色中混雜著幽藍磷光的、粘稠的血泊。
屍骨無存。
隻有那截被白翎烏鴉叼走的指骨,以及地上那個不起眼的暗黃色金屬小匣子,證明著吳桐曾經存在過。
“嘔……”夏梔再也忍不住,猛地撲到一邊,劇烈地嘔吐起來,胃裡翻江倒海,隻剩下苦澀的膽汁。她的身體因為劇烈的嘔吐和極致的恐懼而不斷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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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衍的胃部也在劇烈翻騰,喉嚨裡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和嘔吐的欲望。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片象征著徹底毀滅的殘骸。精神裂痕處,那被壓製的混亂情緒和汙染刺痛,因為這幅場景的強烈刺激,再次劇烈翻騰起來!視野邊緣再次出現閃爍的幽藍噪點!
“……匣……子……”蘇晚晴極其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用儘生命力的急迫。她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那個暗黃色的金屬小匣子上。“……拿……過來……快……”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舊的風箱,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停止。那層代表怨念侵蝕的灰黑色光暈,在異化殘留的感知中,已經蔓延到她胸口,如同死亡的陰影。
林衍猛地驚醒!吳桐的結局已經無法改變!但蘇晚晴還活著!她還有救!這個匣子……是她最後的希望?
沒有時間猶豫!也沒有時間恐懼!
林衍咬著牙,強忍著右肩的劇痛和精神的眩暈,掙紮著用還能活動的左手撐地,艱難地站起身。他的身體因為虛弱和劇痛而搖晃了一下,視線也有些模糊。他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踉蹌地走向那片血汙狼藉之地。
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和冰冷的羽毛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噗嘰”聲。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幾乎讓他窒息。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些零星的骨茬和破碎的衣物,目光死死鎖定那個躺在血泊邊緣、反射著微弱金屬光澤的暗黃色小匣子。
走到近前,他艱難地彎下腰。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的金屬表麵時——
嗚……!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冰冷的意念波動,如同毒蛇的吐信,猛地從礦坑邊緣的陰影裡掃射而來!精準地掠過林衍的身體和他腳下的那個匣子!
是“醫生”!他在探查!在評估!
林衍的身體瞬間繃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他不敢有絲毫停頓,左手閃電般抓起那個沾著血汙和塵土的金屬匣子!入手一片冰冷沉重,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質感。
就在他抓起匣子的瞬間,那股冰冷的意念波動如同被驚動的毒蛇,瞬間縮回了陰影之中,消失不見。但林衍能清晰地“感覺”到,陰影裡那雙冰冷的、如同手術刀般的視線,正牢牢地鎖定在他手中的匣子上!
沒有時間思考!林衍抓起匣子,用儘最快的速度雖然依舊踉蹌)返回岩壁下。
“蘇姐姐!匣子!”夏梔看到林衍回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顧不得嘔吐後的虛弱,急切地喊道。
林衍將冰冷的金屬匣子塞到蘇晚晴那隻僅存的、同樣冰涼的手中。
蘇晚晴的手指因為虛弱而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握緊了匣子。她的眼神死死盯著匣子那毫無縫隙的表麵,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幾秒鐘後,她那乾裂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仿佛在念誦著什麼無聲的咒語,同時,僅存的拇指指甲,用儘全身力氣,在匣子側麵一個極其不起眼的、如同天然瑕疵的微小凹點上,狠狠一按!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括彈動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