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的瀝青,沉甸甸地壓在化工廠地下管網層的每一寸空間。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混雜著刺鼻的化學品殘留、濃重的鐵鏽味、黴菌的腐敗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甜膩腥氣,如同某種巨大生物在黑暗中緩慢腐爛的內臟。唯一的聲響,是頭頂鏽蝕管道裂縫中冷凝水滴落的“滴答”聲,規律而冰冷,如同為垂死者敲響的喪鐘。
蘇晚晴跪在冰冷的、積著汙水的混凝土地麵上,懷中緊緊抱著林衍癱軟如泥的身體。他的頭無力地枕在她的臂彎裡,臉龐在從巨大管道裂縫透入的、慘淡到極致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一種破舊風箱般的嘶鳴,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冷汗和汙濁的泥水混合著,順著他毫無血色的下頜線不斷滴落。
她的指尖冰涼,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卻異常精準地按壓在林衍頸側的動脈上。那搏動…微弱、遲緩、時斷時續,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短暫的停歇都讓蘇晚晴的心臟如同被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更讓她心膽俱裂的是視覺感知——在那層灰敗皮膚下,暗紅色的鏽蝕紋路如同貪婪的毒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著他手臂的血管和神經路徑,朝著心臟和頭顱的方向瘋狂蔓延!那些紋路仿佛擁有生命,每一次細微的蠕動都帶來皮下組織的輕微痙攣,散發出一種令人作嘔的非人氣息。
物理的創傷觸目驚心——焦黑的灼痕、深可見骨的撕裂傷、被能量擦過的大片皮肉翻卷…但這一切在蘇晚晴眼中,都遠不及那正在林衍體內肆虐的、名為“鏽蝕”的瘟疫致命!她的急救包早已在亡命奔逃中遺失殆儘,此刻僅存的,隻有她浸透了血汙和汙泥的襯衫下擺撕成的布條,以及…她腦海中所有關於人體結構和病理的知識。
“冷靜…蘇晚晴…冷靜…”她強迫自己深深吸氣,冰冷的、帶著鐵鏽和腐敗味道的空氣刺入肺腑,帶來短暫的刺痛,卻奇異地壓製了翻騰的恐慌。她的眼神瞬間銳利如手術刀,進入了某種近乎機械的專注狀態。
她首先將布條死死壓在林衍手臂上那道最深的、還在緩慢滲血的傷口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用全身的體重施加壓力,試圖減緩生命之液的流失。同時,她的大腦在恐懼的狂潮中強行維持著一線可怕的清明,飛速運轉:
汙染擴散速率:依據紋路蔓延速度和色澤變化暗紅加深,邊緣出現金屬光澤),估算核心汙染抵達心肺區域時間…不足一小時。
神經損傷征兆:肢體末端指尖)已出現細微僵直和溫度異常下降…汙染已侵入外周神經。
能量代謝紊亂:體溫過低低於34°c),伴隨異常冷汗…核心體溫調節中樞正遭受侵蝕。
意識深度:gasgo昏迷評分低於5分…深昏迷,腦乾功能瀕臨衰竭。
每一項冰冷的評估結論都如同重錘砸在心坎上,指向同一個結果:死亡倒計時。
“不…不能放棄…”蘇晚晴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這片冰冷的、充滿死亡氣息的地下墓穴。巨大的排汙管道、扭曲的金屬支架、鏽蝕的閥門…視線最終定格在頭頂上方那條不斷滴落冷凝水的裂縫深處!
那裡!厚厚的鏽層覆蓋下,隱約可見幾株頑強生長的、形態奇特的蕨類植物!葉片邊緣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暗紫色,但在慘淡月光下,葉脈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紫金苔蘚同源的淡紫色熒光!
變異植物!在化工廠高汙染環境下變異生存的物種!或許…蘊含著對抗汙染的物質?
沒有絲毫猶豫!蘇晚晴小心翼翼地將林衍的頭輕輕放低,脫下自己僅剩的、相對乾燥一些的裡層薄衫,蓋在他冰冷的胸口。她猛地站起身,不顧全身的酸軟和傷口的刺痛,如同攀岩者般,手腳並用地沿著冰冷滑膩、布滿鋒利鏽片的管道壁,朝著那條裂縫艱難地攀爬上去!尖銳的鏽片劃破她的手掌和膝蓋,留下道道血痕,但她渾然不覺。她的眼中隻有那幾株在絕境中掙紮求生的暗紫色蕨類!
冰冷的雨夜。城市邊緣的廢棄公路如同一條蜿蜒的、被世界遺忘的傷疤。渾濁的雨水在坑窪的路麵上肆意流淌,彙聚成肮臟的小溪。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濕氣、鐵鏽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甜膩腥氣,仿佛來自遙遠南郊那片正被汙染吞噬的地獄。
“嗬…嗬…”阿川的喘息沉重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鐵鏽腥味。他背著老李,腳步踉蹌而沉重,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泥濘,濺起肮臟的水花。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側臉上,那些暗紅色的鏽蝕紋路如同活著的烙印,在慘淡的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微光。紋路邊緣呈現出一種令人不安的金屬光澤,每一次蠕動都帶來劇烈的痙攣,讓他整個身體如同承受著無形的酷刑。汗水、雨水和皮膚下滲出的、帶著鐵鏽色的粘稠液體混合在一起,順著他的臉頰和脖頸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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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趴在他背上,身體隨著阿川艱難的步伐而顛簸起伏。他渾濁的老眼半睜著,視線模糊地掃過阿川頸側那搏動得異常劇烈、幾乎要破皮而出的血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阿川的體溫高得燙人,皮膚下的肌肉如同鋼絲般緊繃、扭曲,仿佛隨時會崩斷!那隻唯一還能活動的手,依舊如同鐵鉗般死死扣在阿川頸側的大動脈上,粗糙的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皮膚。鎖骨位置,那雙生花齒輪圖騰正以極其微弱的頻率閃爍著紫金色的光芒,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頑強掙紮的孤燈。
“娃…撐住…路…不遠了…”老李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微弱卻異常清晰地傳入阿川混亂的意識深處。他不再說什麼大道理,隻是將殘存的所有意念,所有對生的眷戀,對豆子、王嬸模糊麵容的思念,以及對林衍那微弱指引的絕對信任,源源不斷地、如同最純淨的電流,通過指尖的接觸,灌入阿川體內那狂暴翻騰的汙染能量場中!
“呃…李…叔…”阿川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嗚咽,眼中的暗紅漩渦劇烈地波動著。老李灌入的意念如同滾燙的熔岩,與他體內冰冷汙穢的鏽蝕能量瘋狂衝突、湮滅!每一次衝突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但也強行壓製著那滅頂的瘋狂!屬於“阿川”的、痛苦掙紮的清明,如同被狂風暴雨反複衝刷的礁石,始終頑強地露出一角!他那隻空著的手,指甲早已因痛苦而深深摳進掌心,流出的血液也帶著詭異的暗紅色澤。
大劉和另外兩個漢子,如同驚弓之鳥,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警惕地注視著周圍濃重的黑暗和身後那似乎正不斷逼近的、令人心悸的甜膩腥風。他們不敢靠阿川太近,那不斷散發出的汙染輻射和狂暴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到恐懼,但也不敢遠離,老李那微弱卻堅韌的圖騰光芒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心理支柱。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浩瀚、帶著熟悉溫和感的意誌波動,如同無形的潮汐,再次輕輕拂過所有幸存者的意識!是林衍!比之前更加虛弱,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沉重,如同背負著萬鈞重擔,但那股意誌的核心——那雙生花圖騰的共鳴——依舊清晰!
這一次,沒有具體的坐標路徑。隻有一個清晰的、帶著急迫感的意念信息:
“目標:西郊‘古籍館’。地下密室。吳桐…關鍵…當心…陷阱…”
西郊古籍館?吳桐?地下密室?
信息量巨大!大劉等人麵麵相覷,臉上充滿了茫然和疑惑。吳桐?那個書呆子研究員?他怎麼會和什麼地下密室扯上關係?關鍵?陷阱?這又是什麼意思?
然而,趴在阿川背上的老李,渾濁的老眼卻猛地爆發出最後一絲精光!林衍的意誌傳遞中那股難以掩飾的虛弱和沉重,讓他心如刀絞!但更關鍵的是,“吳桐”這個名字!他猛地想起了那個總是帶著眼鏡、說話文縐縐、眼神裡充滿了理想主義光芒的年輕人!他想起了在避難所時,吳桐曾無意間提到過,他在西郊的古籍館做過民俗調研,對那裡的建築結構“略有研究”…難道…
“古籍…館…”阿川喉嚨裡突然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他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的暗紅紋路如同燒紅的鐵絲網般瞬間凸起、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毒、毀滅欲和一種…極其詭異的、被強行灌輸的“渴望”,如同失控的野火,從他體內猛地爆發出來!
“鑰匙…鑰匙…在那裡!!”阿川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扭曲,充滿了非人的狂熱!他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暗紅旋渦占據了大半的眼睛,死死地望向城市西郊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無儘的黑暗和雨幕,鎖定了某個具體的位置!他背上的老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動作甩得差點跌落!
“阿川!冷靜!”老李死死扣住他的脖頸,用儘最後力氣嘶吼!他感覺到阿川體內的汙染能量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烈火,瞬間狂暴了數倍!那股對“鑰匙”的瘋狂渴望,絕非阿川本意!是汙染源!是他體內的汙染源對林衍傳遞信息中“古籍館”和“吳桐”這兩個關鍵詞產生了本能的、貪婪的共振!它在渴望!渴望得到那所謂的“鑰匙”!
“放開我!鑰匙!拿到鑰匙!開門!”阿川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開始不顧一切地掙紮,試圖甩開背上的老李,朝著西郊的方向猛衝!暗紅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瘋狂蠕動,力量大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