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白蓮教的人都忙得像陀螺,而在大四福巷楊宅裡卻很清閒,早飯後我帶著征北、孫鐵臂蘇文清去望河茶樓喝茶,朱漆門楣懸著“望波樓”黑底金字匾,門側兩株綠萼梅斜出簷角。穿堂而入,底層正廳鋪著青石板,二十張八仙桌貼牆擺開,桌麵嵌著暗紋鬆花石,配著烏木椅,椅背上雕著淺浮的蘭草紋樣。廳中壘著半人高的太湖石,石縫裡插著幾枝疏竹,旁設銅鑄風爐,茶僮正持竹箸撥弄炭火,砂銚中泉水咕嘟作響,白汽混著龍井的清香漫過四壁懸掛的文人字畫。二樓臨窗設了六間雅座,雕花木窗支起,能望見秦淮河上的畫舫往來,窗下矮幾上擺著青瓷茶盞與蜜餞碟,一群士子正圍著案幾低聲議論,指尖劃過攤開的詩卷。門口不時有客入門,穿綢緞的富商帶著仆從尋座,青衫舉子拱手向雅座方向致意,偶有名伎裹著素色披風登樓,鬢邊珠釵輕晃,引得廳中略靜片刻,隨即又被茶聲、談笑聲與窗外的搖櫓聲淹沒。
我們在大廳靠邊的位置坐下,小二就過來招呼,“客官要喝什麼茶?”這些場合都是蘇文清出麵交流,蘇文清不知道這裡茶有哪些檔次,都是什麼價錢,問小二又怕人家看不起,索性一指旁邊一桌道:“和他們一樣,”“好嘞,一錢銀子,”蘇文清掏出一小塊碎銀子丟給小二,不一會就端上來桂花糕、果脯、蜜餞、芝麻餅,一壺茶,給我們都斟上茶,“客官慢用,需要續茶招呼一聲,”孫鐵臂看著都是放在小碟子裡的糕點,和一壺茶道:“就這點東西要一錢銀子,夠我到酒館大吃一頓了,”“粗鄙武夫,哪懂得文人的雅致啊,”果然征北是孫鐵臂天然的克星,一句話就把孫鐵臂嗆的翻白眼,
蘇文清有壓力在身,沒心情看熱鬨,我們品著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糕點,孫鐵臂看著碟子裡麵的幾小塊糕點,不敢一下子扔到嘴裡,也是一點點的咬著,蘇文清看到彆人都很悠閒,自己不停地唉聲歎氣,“公子,我想了幾個辦法,你聽聽看行不行?”“說!”“一、散播謠言,說他家茶館死過人,二、買通人說他家東家私通倭寇,三、往他家茶水吃食裡下毒,四、雇乞丐一早到他家門口哭喪,晚上派人用彈弓打他家二樓窗戶,五、找黑幫向他們收取天價保護費,六、派四名教徒扮成粗鄙富商,攜仆從到茶樓消費,點最貴的茶品與茶點後故意刁難——稱蜜餞“有蟲蛀”、青瓷盞“有裂紋”,要求十倍賠償,若老板拒絕便摔桌打椅,鬨得廳中雞犬不寧。連續三日如此,其他客群會避之不及,且老板若報官,教徒可謊稱“正當維權”,官府因“事小”多年調解了事,但茶樓聲譽已徹底敗壞。”
征北指著蘇文清的鼻子罵道:“白蓮教是替天行道的,怎麼能用你這種惡毒的方法呢?想盤下望波樓也要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要不我們和那些壞人還有什麼區彆,”征北的話讓我心裡很受觸動,為達到目的,開始不自覺地不擇手段了,蘇文清也被罵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我怕蘇文清麵子上下不去,趕緊解圍,“蘇堂主,楊征北批評的是,是我引導你想這些歪點子就是錯了,我決定我們用另一種方法,打聽清楚望波樓的東家底細,萬一能把他發展成我們的教眾,盤這茶樓的錢我們都省下來了,”蘇文清的臉色這才恢複正常,“公子,你放心,我會認真打聽的,”
我們這一桌在這邊尬聊著,都是不懂茶的人,一杯茶一口喝完,小二都給續過三次開水,小碟子裡的那幾塊糕點早就空了,小二提議再換一壺茶,被拒絕後再也不過來,我們幾個人無聊地聽彆的客人聊天,穿藍布直裰的茶博士正提著長嘴壺添水,沸水撞在蓋碗裡濺起細碎茶沫。靠窗邊的方桌圍坐著四個書生,桌上攤著半卷《論語》,一碟蜜餞早已被指尖撚得零碎。
穿月白長衫的書生是此間最年長的,正用銀箸撥弄著茶梗:“前日收到曲阜友人信,說白蓮教眾已過魚台,怕是……”話未說完,鄰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一個打扮像哪家的小廝撞開茶館門,喉嚨啞得像破鑼:“不好了!曲阜……曲阜孔家沒了!孔廟的大成殿被燒了三天三夜,衍聖公一家……”
“放狗屁!”穿青布衫的書生猛地拍案站起,“孔聖嫡脈綿延兩千載,豈容邪教褻瀆?你這市井小人敢造謠生事!”他伸手就要抓腳夫的衣領,卻被月白長衫書生一把按住。
小廝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信不信由你,這是我家公子得到消息後,讓小的給你們捎來的信”
穿藕荷色長衫書生先看完信,身子一軟,癱坐在椅上,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天喪斯文!天喪斯文啊……先聖故宅,竟成焦土;聖賢後裔,慘遭屠戮……我等讀聖賢書,又有何用?”
最年輕的書生攥著拳頭,眼眶通紅卻強忍著淚:“白蓮教這群蟊賊,平日裝神弄鬼也就罷了,竟敢動孔家!朝廷養的兵呢?衛所的軍丁都死絕了嗎?”他猛地將茶碗摜在地上,青瓷碗碎成數片,
月白長衫書生閉著眼長歎:“自熹宗以來,閹黨亂政,邊患不斷,如今連聖門都遭此浩劫。孔廟的檜柏,還是當年先師親手栽種,如今怕是……”他話未說完,已哽咽得無法開口,伸手端起冷茶一飲而儘,
“這群邪教徒,怕不是要毀了我華夏文脈!”沈硯秋氣得渾身發抖,“他們懂什麼禮樂仁義?燒孔廟,殺孔家,這是要斷了天下讀書人的根!”
青布長衫書生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聲音嘶啞:“前幾日還和諸位商議,秋日同去曲阜朝聖,如今……如今隻能對著焦土吊唁了。”。
年輕書生猛地站起身,掀翻了身後的板凳:“我要去投軍!就算戰死沙場,也要殺幾個白蓮教匪為孔家報仇!”
“賢弟不可衝動!”月白長衫書生睜開眼,眼神裡滿是沉痛,“你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不過是白白送命。當務之急,是將此事傳遍江南,讓天下士人知曉邪教惡行,再聯名上書南京兵部,請兵討伐!”他話音剛落,茶館裡已響起一片抽泣聲,幾個散坐的書生也圍了過來,個個麵帶淚痕,低聲痛罵著白蓮教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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