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被推推搡搡進了城，城裡麵是一片混亂，粗糙的麻繩勒得手腕生疼，兩名身著青灰短打的斥候一左一右架著我的胳膊，鐵製長刀的刀柄抵在後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刀刃傳來的寒意。城門洞的陰影剛被甩在身後，撲麵而來的氣息就讓我猛地屏住了呼吸——那是硝煙、血腥與焦糊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像一塊沉重的濕布，死死捂住了整個隨州城。
腳下的青石板路早已失去往日的規整，裂開的縫隙裡嵌著暗紅的血漬，被馬蹄和腳步碾成了黑褐色的泥痂。不遠處的牌坊斷了半截，朱紅色的漆皮卷著焦痕往下剝落，頂端的石獸腦袋不知去向，隻剩下猙獰的斷口。幾個穿著破爛甲胄的士兵正用長槍挑起地上的旗幟，那麵繡著“明”字的旗幟邊角被燒得卷了邊，卻依舊在風裡獵獵作響，隻是聲音裡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沙啞。
街旁的店鋪大多塌了半邊，木質門板要麼被劈成了柴火，要麼歪斜地靠在斷牆上，露出裡麵散落的陶罐碎片和沾血的綢緞。有個老婦人跪在自家藥鋪的廢墟前，懷裡抱著個渾身是灰的孩子，哭聲被街上的喧囂壓得斷斷續續。兩名挎著腰刀的兵卒從她身邊走過，腳步頓了頓，其中一人從糧袋裡摸出塊乾硬的麥餅遞過去，另一個則抬手將歪斜的門板往旁邊挪了挪，擋住了可能砸下來的斷梁——這細微的舉動讓我心頭一震，原本以為戰後的軍隊總會帶著搶掠的戾氣，可眼前這些士兵的臉上，更多的是疲憊，而非凶煞。
往前拐過一個街角，喧鬨聲陡然變大。數十名穿著同色號服的士兵正圍著幾輛馬車忙碌，車轅上插著的“李”字大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馬車上堆滿了糧袋和藥箱，幾個軍醫模樣的人正彎腰給傷兵包紮，白色的布條很快就被染紅。不遠處的空地上，被俘的明軍正低著頭蹲成一排，他們的鎧甲早已被剝去，臉上滿是沮喪，而看守他們的義軍士兵眼神銳利，卻沒有半句嗬斥，隻是握著長槍靜靜地站著。
一陣風吹過，卷起地上的紙灰和碎草，我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卻看見街對麵的牆根下，幾個年輕的士兵正幫著一位老者扶正傾倒的木桶。那老者顫巍巍地從桶裡舀出清水，遞到士兵手裡，士兵們笑著擺了擺手，轉身又去清理路上的碎石。陽光透過殘破的屋簷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原本該是淒慘的戰後景象裡，竟透出幾分難得的秩序與暖意。
後背的刀柄又輕輕頂了一下，斥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走，將軍還在府衙等著問話。”我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遠處的府衙門口站著不少身著鎧甲的將領，他們的身影在硝煙未散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挺拔，而那麵飄揚的“李”字大旗，正迎著風，在隨州城的上空獵獵作響。
我們被押進府衙，迎麵走來一位四十來歲的將軍，“你們押著的是什麼人？”“報王將軍，抓住兩個可疑的人，他們說要投奔我們將軍，”“現在哪有時間處理這種事，先找一間屋子關起來，”“是！”就這樣我們被關進一間小房子裡，看樣子是衙差休息房，還有簡單的板凳桌子，我們被直接綁在椅子上，胳膊被繩子勒的生疼，孫鐵臂道：“公子，他們敢這樣對待我們，把你的身份報出來嚇死他們，讓李定國親自過來賠禮道歉，”我埋怨道：“義軍隊伍裡各種人都有，我們現在又沒有護衛隊，要是讓居心不良的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殺了我們還好，要是用我們來敲詐怎麼辦？”孫鐵臂哭喪著臉道：“公子啊，我們這真是好日子過夠了，出來找罪受，”這時候就聽外麵守衛大聲嗬斥道：“彆吵吵，再吵吵把你們嘴給堵上，”我們隻好不再吭聲。
天色慢慢暗下來，屋子裡麵一片漆黑，隻能聽到外麵不時有人匆匆走過的腳步聲，和遠處的嘈雜聲，孫鐵臂肚子不時發出咕嚕聲，這家夥要不是環境不允許早就嚷嚷起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孫鐵臂問道：“公子，我們大老遠的來找這個李定國，看來這哥們不怎麼樣啊，就這樣對待我們，”我隻得好言安慰道：“人家剛攻下隨州城，事情多著呢，一時顧及不了我們，這很正常，耐心等一會，”孫鐵臂道：“公子，我餓！”“忍一忍就過去了，”“餓可以忍，我現在想撒尿！”被他這一說，我的尿意也強烈了。
我衝著門口喊道：“守衛兄弟！守衛兄弟！”“鬼叫什麼啊！”守衛衝屋裡嗬斥道，我趕緊用討好的語氣道：“你看我們是來投奔義軍，你們都沒給飯吃，還幫著我們，”守衛吆喝道：“你們還想吃飯，我們都還沒吃飯呢，等著吧，”我趕緊又喊道：“我們都被關了幾個時辰了，人有三急，我們要解手，”守衛嚷嚷道：“就你們事多，等著！”接著就聽到遠去的額腳步聲，應該放我們解手的時候要增加人手，去叫人去了。
不一會多了四個人進來，還端著長矛，起先的那個守衛還端了一支蠟燭，屋子裡終於有了光亮，看清那幾個端著長矛的人都跟凶神惡煞似的瞪著我們，守衛把我們的繩子解開，胳膊酸，雙手都麻木了，我們一邊往外走，一邊努力活動著雙手，我們也不是被押到茅房，隻是在房屋後麵的陰暗處，“就這裡了，快點，”守衛吆喝道，足足放了五分鐘，機靈打了個冷顫，長長呼出一口氣，孫鐵臂邊往回走邊道：“兄弟，以後都是自己人了，你們什麼時候吃飯？給我們也準備點，都快餓死了，”守衛推了他一把道：“誰跟你是自己人，你是不是奸細還不知道呢，有飯吃也沒你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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