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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釵記(叁)(1 / 1)

第十四章:金釵記叁)

partthree:佞臣索美藏奸計才女獻圖解璿璣上)

書接上回!

梁綠珠入主明月樓,轉眼便是數月。金穀園四季如春,奇花異卉輪番登場,爭奇鬥豔,卻始終未能奪去明月樓主人半分光彩。石崇對梁綠珠的寵愛,非但沒有因時日推移而稍減,反而與日俱增,濃烈得令滿園粉黛黯然失色。

他不再滿足於夜宴時讓她獻舞吹笛。清晨,他會在明月樓下的紅豆樹下練劍,劍光霍霍,身影矯健,每每引得綠珠姑娘憑窗凝望。午後,他常屏退左右,獨自登上明月樓。

有時是聽她撫一曲交趾的清商小調,那陌生的韻律在他耳中竟比洛陽正音更動人心魄;有時隻是靜靜看她素手烹茶,交趾白瓷在她手中流轉,茶香氤氳,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那個時候,石崇總會說起他少年時的遊曆,塞外的風沙,江南的煙雨,甚至朝堂上波譎雲詭的暗湧。那些隱秘的心緒,他可從未對其他人吐露過。

“綠珠,”一次茶香嫋嫋中,石崇放下杯盞,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你說,這天下之大,為何我總覺得唯有這明月樓中,方得片刻喘息?”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梁綠珠添茶的手微微一頓。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裡映著石崇蕭瑟的影子。“大人心係萬機,園中千頭萬緒,自然勞心……”她聲音輕柔,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這明月樓……或許隻是離塵囂稍遠些罷了。”

“離塵囂稍遠?”石崇低笑,伸手輕輕拂開她鬢邊一縷散落的發絲,指尖有意無意擦過她微涼的耳垂,“綠珠,你才是這樓中真正的明月,照得人心底透亮。”那指尖的溫度,帶著一種熟稔的親昵,讓梁綠珠心尖微顫。

奈何這份獨寵,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在金穀園這個巨大的脂粉堆裡,激起了洶湧的暗流。嫉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芒刺,從四麵八方射向明月樓。

一日清晨,梁綠珠帶著貼身侍女阿阮,沿著園中一條僻靜的小徑散步,想采摘些帶著露水的鮮花供於琴案。行至一處假山後,幾個衣著華美的姬妾正聚在涼亭中,聲音不大不小,恰好隨風飄來。

“……哼,真當自己是鳳凰了?不過是一個從蠻荒之地買來的歌伎!仗著有幾分姿色,狐媚惑主……”一個身著桃紅衫子的女子尖聲道,手中團扇搖得飛快,仿佛要扇走心頭的火氣。

“就是!大人也不知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明月樓?她也配?聽說連皇後娘娘都曾讚過那樓宇精巧,她倒好,鳩占鵲巢!”另一個綠衣女子附和,語氣酸得能擰出水來。

“你們小聲些!”一個年紀稍長、身著紫衣的婦人看似勸阻,實則火上澆油,“沒見大人如今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前兒個,連王夫人房裡的那架價值連城的珊瑚樹,大人連眼都不眨就叫人搬到明月樓裡去了!說什麼‘綠珠房中正缺一抹亮色’!嘖嘖,這心偏得……”

“怕什麼!”桃紅衫子的女子柳眉倒豎,雙手叉腰,“一個沒根基的蠻女,得意不了幾時!等著瞧吧,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等她那張臉……”

後麵的話被刻意壓低,化作一陣充滿惡意的竊笑。

阿阮氣得臉色發白,想要衝出去和他們理論,卻被梁綠珠輕輕拉住手腕。綠珠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她搖了搖頭,示意阿阮噤聲,轉身便欲離開這是非之地。然而,假山後那尖刻的話語,卻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頭。

就在此時,一個略顯沙啞卻帶著威嚴的女聲突然響起:“都在這裡嚼什麼舌根?園子裡的規矩,你們都忘了?再讓本夫人聽見你們半句閒言碎語,統統送去‘寒香院’思過!”

那群姬妾頓時噤若寒蟬,慌忙行禮:“王夫人!”

隻見一位身著深青色錦袍、發髻高挽、麵容端肅的中年婦人走了過來,正是石崇的正室王夫人。她目光冷冷掃過那幾個噤聲的年輕姬妾,最後落在不遠處的梁綠珠身上,眼神複雜難辨。

梁綠珠也連忙屈身行禮:“夫人。”

王夫人走近幾步,上下打量著梁綠珠,沉默了片刻,方才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梁姑娘入府也有些時日了。明月樓裡雖然清靜,但也莫要太過孤高,平白惹人非議。

大人待你之心,園中皆知,望你好自為之,莫要恃寵生嬌,辜負了大人這份……恩典。”她刻意在“恩典”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神情也嚴肅了許多。

梁綠珠垂首,恭敬道:“夫人的教誨,綠珠銘記於心,定然不敢忘掉。”

王夫人“嗯”了一聲,不再多言,帶著侍女徑直離去。她背影挺直,帶著正室夫人不容侵犯的威儀。那群姬妾也如寒蟬蒙大赦,匆匆地散了。

走了許久,看不見王夫人的身影,阿阮這才敢小聲地抱怨:“姑娘!她們那樣說你,還有王夫人那話……”

梁綠珠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再說。她彎腰拾起一朵被風刮落在地的白玉蘭,花瓣潔白無瑕,沾著清晨的露珠。“花開花落自有時,”她看著手中的花,低聲道,“人心亦如四季,冷暖自知罷了。我們回吧。”她心中那份因石崇寵愛而生的暖意,終究還是被這園中無處不在的寒意,侵蝕了一絲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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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綠珠本以為,這些暗箭隻是園中這些女子之間的爭風吃醋,直到“孫秀”那個名字,如同陰冷、歹毒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鑽進她的耳朵。

那日午後,石崇麵色陰沉地踏入明月樓,身上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他揮退左右,煩躁地在室內踱步,案幾上那套心愛的交趾白瓷茶具被他衣袖帶倒,叮當作響。

梁綠珠連忙上前扶起,輕聲問道:“大人何事煩憂?”

石崇停下腳步,一拳砸在紫檀木的柱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豎子……安敢欺我!”他怒聲道,眼中寒光閃爍,“孫秀!這個依附趙王司馬倫的佞幸小人!竟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打到……你的頭上!”他目光如電,倏地刺向梁綠珠。

梁綠珠心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誰?孫秀?他……他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石崇冷笑,從懷中掏出一卷精致的帛書,狠狠擲在案上,“你自己看吧……”

梁綠珠展開帛書。上麵是措辭看似謙恭實則傲慢的索要之言,大意是聽聞金穀園梁綠珠姑娘色藝雙絕,趙王殿下素來雅好音律,特請石大人割愛,將綠珠姑娘送至趙王府,以娛殿下清聽。末尾,赫然是孫秀的親筆署名,筆鋒淩厲,透著一股誌在必得的狷狂。

寒意,刺骨的寒意,瞬間從梁綠珠的指尖蔓延至全身。她臉色微微發白,攥著帛書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泛青。她雖不諳朝堂之事,但也知趙王司馬倫權勢熏天,孫秀作為其心腹爪牙,更是氣焰囂張,睚眥必報。此人索美是假,借機折辱石崇、試探其底線是真!她若被要走,便是石崇顏麵掃地;若不給,便是拂逆趙王,授人以柄!

“大人……”梁綠珠聲音有些發顫,抬眼看著石崇,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恐懼。這恐懼不僅為自己,更為眼前這個怒不可遏的男人。她深知自己已成為一枚棋子,一場風暴的漩渦中心。

石崇看著她眼中毫不作偽的驚惶與依賴,胸中怒火稍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保護欲和男人尊嚴被挑釁的決絕。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冰涼的手,沉聲道:“莫怕!綠珠,你記住,你永遠是我石崇的人!這金穀園中,除了我之外,無人能決定你的去留!孫秀算什麼東西?一條仗勢欺人的狗罷了!想要你?”他眼中戾氣一閃,“除非踏平我金穀園,從我石崇的屍體上跨過去!”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梁綠珠望著他因憤怒而顯得格外銳利的眉眼,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力量與溫熱,心中的恐懼奇跡般地被一股巨大的暖流衝散。

這暖流帶著酸澀,更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托付感。在這滔天權勢的威逼之下,他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守護她,不惜與強敵對立。這份情意,比明月樓的金玉珍寶,更重千鈞萬鈞。

“大人厚恩,綠珠……粉身難報。”她聲音哽咽,反手緊緊回握住石崇的手。這一刻,什麼園中的流言蜚語,什麼王夫人的告誡,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此生此身,皆係於眼前之人,榮辱與共,生死相隨。

石崇見她如此,心中怒意稍平,升起一股豪情與憐惜交織的柔情。他抬手,輕輕拭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說什麼傻話!你是我的明月,豈容塵泥沾染?孫秀之事,本王自有計較。你就安心待在明月樓,哪裡也不許去!”他語氣霸道,卻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石崇雖嚴詞拒絕了孫秀,並動用關係在朝中斡旋,暫時將此事壓下。但孫秀索美被拒的消息,如同長上了翅膀,迅速在洛陽權貴圈中傳開。

這無異於當眾狠狠扇了孫秀一記耳光。這位趙王司馬倫麵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金穀園外,行腳暗探的身影明顯增多;朝堂之上,針對石崇的彈劾奏章也悄然多了起來。一股無形的陰雲,開始籠罩這座富麗堂皇的園林。

就在這山雨欲來之際,金穀園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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