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長安城外,李傕大營。
昏暗的帥帳內,油燈的光芒勉強驅散著角落的陰影,映照著一張粗糙的木製桌案。
桌案上鋪展著一幅巨大的沙盤,細致地模擬出長安城及其周邊的險要地勢。
幾名身披甲胄、麵帶悍氣的將領正圍著桌案,目光銳利,氣氛凝重。
李傕粗壯的手指按在沙盤邊緣,沉聲開口,打破了帳內的寂靜。
“賈先生,我等聽你之言,興兵圍攻長安。”
“如今兩軍對峙已久,損兵折將,卻遲遲未能破城。”
“先生也該告訴我們,下一步究竟該如何行事了。”
他的目光投向坐在對麵之人。
那人身著一襲尋常的紫袍,頭發半束半披,麵容清瘦,眼神平靜無波,正是被拜為討虜校尉的賈詡。
賈詡仿佛未感受到帳內焦灼的氣氛,手指輕輕拂過沙盤上代表城牆的土堆,語調不緊不慢。
“該退了。”
“什麼?!”
話音剛落,帳內頓時一片嘩然,幾名性急的將領幾乎同時失聲。
郭汜更是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沙盤上的小旗都微微晃動。
他霍然起身,一個箭步衝到賈詡麵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了賈詡的衣領,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媽的!當初蠱惑我們攻打長安的是你這狗東西!”
“現在損兵折將,寸功未立,你又說要退兵?!”
“早知你如此廢物,老子現在就先砍了你的狗頭祭旗!”
郭汜雙目圓瞪,凶光畢露,手臂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將賈詡拎起來。
然而,被揪住衣領的賈詡,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嘴角還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嗬嗬,將軍息怒。”
“我軍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士卒疲憊,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放屁!”郭汜怒吼,聲音如同炸雷,“前幾日劫掠陳留、潁川的兩支隊伍剛剛滿載而歸,糧草堆積如山,怎會不足?!”
賈詡嘴角的弧度更深了,眼神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靜靜地看著暴怒的郭汜,卻不言語。
李傕眉頭緊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伸手用力抓住了郭汜的手腕,低聲喝道。
“阿多,不可對先生無禮,先放開!”
郭汜感受到手腕上傳來的力道,又看了看賈詡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心中怒火更熾,卻也隻能惡狠狠地鬆開了手,重重地“哼”了一聲,退回原位。
李傕轉向賈詡,語氣緩和了幾分,帶著探尋。
“賈先生的意思是……此乃誘敵之計?”
賈詡淡淡地點了點頭,仿佛剛才的衝突從未發生。
“不錯。”
“隻需散布流言,便說我軍糧草耗儘,軍心渙散,士卒大量逃亡,已無力再戰,隻得無奈退兵。”
“以呂布之傲,聞此消息,定會以為我軍已是強弩之末,必不肯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親率大軍出城追擊。”
說著,賈詡並起兩根手指,輕輕點在沙盤上長安城東麵的一處狹窄穀道。
那裡的地勢險峻,兩山夾峙,易守難攻。
“引呂布軍至此,我要在此地,設伏擊潰呂布主力。”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自信,讓帳內其餘將領臉上的疑慮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興奮與期待。
……
一夜悄然過去,長安城內,馬家宅院。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灑在略顯簡陋的正廳內。
趙雲、馬雲祿、蔡文姬以及那幾名幸存的家仆,正圍坐在一起。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昨夜驚魂未定的緊張,卻又被一種新的期待所衝淡。
趙雲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平靜,聲音沉穩。
“眼下城外有李傕、郭汜大軍圍困,城內呂布軍與王允勢力亦是盤根錯節,守備森嚴。”
“此時強行出城,風險太大,並非良機。”
“我們仍需耐心等待,靜觀其變,待戰局出現新的變化,守備鬆懈之時,方是脫身之機。”
他的分析有條有理,讓原本有些焦躁的馬雲祿和心懷忐忑的蔡文姬都稍稍安定下來。
趙雲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負責早起外出采買食物的蔡家老仆,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與喜色。
“小……小姐!趙……趙少俠!馬姑娘!”
老仆跑到眾人麵前,扶著門框,大口喘著氣,急聲道。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城外……城外攻城的李傕軍,敗了!退兵了!”
“小的親耳聽到街上的人都在議論,說李傕軍糧草斷絕,軍心大亂,昨夜已經開始拔營後撤了!”
“溫侯……呂布,已經親率大軍出城,追殺敗軍去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廳內眾人皆是一愣,麵麵相覷。
前一刻還在分析要耐心等待,下一刻,機會竟已悄然降臨?
趙雲眼中精光一閃,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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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來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斬釘截鐵的力量。
馬雲祿興奮地“噌”一下站了起來,眼中閃爍著雀躍的光芒。
“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趙雲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目光轉向蔡文姬。
“各自做好準備,收拾行囊,隨時準備動身。”
“蔡家伯伯,勞煩你時刻關注各處城門的消息,一旦有變,即刻回報。”
“蔡姑娘,”趙雲的目光落在蔡文姬身上,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當務之急,是去準備一輛堅固可靠的馬車。”
“出城之時,你與幾位家仆便乘坐馬車,緊隨我與雲祿之後。”
蔡文姬用力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一絲紅暈,立刻轉身吩咐那幾名家仆分頭行事。
整個宅院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有序,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壓抑了數日的希望在此刻終於找到了噴薄而出的出口。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焦灼的等待中,終於在午後時分,消息再度傳來。
負責打探消息的家仆腳步匆匆地跑回。
“稟……稟報小姐,將軍!”
“城內……城內果然生變了!”
“就在剛才,東、南、西、北四處城門,幾乎是同時遭到了襲擊!”
“都是些尋常百姓打扮的賊人,手持短刀利刃,正在猛攻城門守軍!”
“城內已經亂起來了!”
趙雲霍然起身,目光銳利如鷹。
內應終於動手了!
這正是他們苦苦等待的混亂!
“我們走西門!”
趙雲當機立斷,沉聲下令。
眾人迅速在馬家宅院門前集結。
趙雲翻身上了玉蘭白龍駒,手握龍膽亮銀槍。
馬雲祿也利落地跨上火流雲,腰間的古樸短劍與背上的落英槍透著冰冷的殺意。
蔡文姬與幾名家仆則登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臉上寫滿了緊張與決絕。
一行人不再猶豫,催動馬匹,駕起馬車,朝著長安城西門的方向全速疾馳而去。
選擇西門,是經過趙雲深思熟慮的。
首先,李傕、郭汜的大軍來自東方,原本西門的防守壓力就相對較小,守軍數量也相對較少。
其次,西門是通往涼州方向的必經之路。
從西門出城,趙雲便可將馬雲祿安全地送回西涼,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眾人馬不停蹄,沿著街道飛馳,很快便接近了西門。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遠處隱約傳來廝殺的喊叫聲。
西門下方,一夥身著勁裝、目光凶悍的漢子,正手持利刃,與城門守軍激烈廝殺。
這些人動作矯健,配合默契,個個身強體壯,出手狠辣,招招不離要害,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正不計傷亡地猛攻著城門防線。
趙雲剛想招呼眾人加速衝過,趁亂混入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就在這時,他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通往城門的另一條道路上,自北向南,竟然出現了一支裝備精良,殺氣騰騰的騎兵隊伍。
為首一將,身披镔鐵連環甲,手持青龍戟,麵容冷峻,正是那晚遇見過的張遼。
張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雲心中一凜,瞬間意識到,事情恐怕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
呂布顯然早已預料到城內會發生騷亂,也預料到會有人趁亂出城。
因此,他不僅加強了城門的守備,還派遣張遼率領精銳騎兵四處巡邏,以防萬一。
如果他們繼續向西門突圍,勢必會與張遼的騎兵遭遇,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恐怕難以全身而退。
千鈞一發之際,趙雲當機立斷,猛地勒住韁繩,玉蘭白龍駒發出一聲嘶鳴,人立而起。
“不好!西門闖不過去了!走,立刻轉向,去南門!”
趙雲一聲令下,眾人毫不猶豫地調轉馬頭,朝著南門的方向亡命奔逃。
馬蹄聲如雷,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驚動了無數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