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福聞言,身形未動,目光卻在劉備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後,他向前不急不緩地邁了兩步,停在書案數尺之外,與劉備相對而立。
“在剖明來意,告知使君某些事情之前,福尚有一問,不知使君可願坦誠作答?”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劉備微微一笑,示意道:
“壯士但問無妨,備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單福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仿佛要穿透劉備的皮囊,直視其肺腑:
“敢問使君,當今亂世烽煙,豪強並起,人命賤如草芥。使君輾轉至今,曆經艱險,究竟如何看待這天下萬民?”
劉備聽罷此問,臉上的淺笑漸漸斂去,神色變得肅穆而凝重。
他長身而起,走到窗邊,望向沉沉夜幕,片刻之後,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充滿了力量:
“天下興亡,苦的,終究是百姓。”
“備自涿郡起兵,所見者,餓殍遍野,所聞者,哀鴻處處。”
“備不才,並無匡扶天下之大誌,亦無逐鹿中原之野心。”
“若說有何念想,備隻願以己微薄之力,護佑一方百姓,使其免受戰火荼毒,使其能得片刻安寧,使其老有所養,幼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此,便是備之所願。”
他說這番話時,語氣懇切,目光坦蕩,並未刻意慷慨激昂,卻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單福一直一瞬不瞬地盯著劉備的眼睛,那雙銳利的眸子,此刻仿佛要將劉備的靈魂看穿。
劉備說完,亦轉過身,平靜地迎上了單福那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澈,毫無閃躲。
燈火搖曳,二人四目相對,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良久,良久。
單福那緊繃的麵容,忽然間像是鬆弛了下來,他竟輕輕長舒了一口氣,那口氣中,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意味。
隨即,他對著劉備,鄭重地躬身作了一揖:
“使君仁心,福,今日方才得見。”
劉備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欲要扶起他,口中道:
“壯士何須如此。”
他站直身體,凝視著單福,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言語。
單福抬起身,麵色雖依舊清冷,但眼神中卻少了幾分先前的審視與戒備,多了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
“福今日前來,除了要看清使君為人,亦是有一事相告。”
單福沉聲道,
“使君接下來,務必需要提防一人。”
劉備聞言,神色一凜:
“何人?”
“袁術。”
單福吐出兩個字。
劉備劍眉微蹙,目露不解:
“袁公路?”
“袁術現盤踞淮南,與我徐州雖為近鄰,然備與他素無仇怨,亦未曾有過刀兵相向。壯士為何有此一言,提醒備提防於他?”
單福道:
“使君可曾聽聞,幽州牧劉虞,以及陳王劉寵遇刺之事?”
劉備麵色微變,沉吟道:
“陳國劉寵之事,備略有耳聞,據傳是為賊人所害。至於幽州劉伯安公……備聽聞,他是因與公孫瓚不睦,最終為其所害,此事天下皆知,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單福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
“確有隱情。劉虞與劉寵二公,皆是死於刺客之手。劉虞之死,不過是有人巧妙布局,將罪責嫁禍於公孫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