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幾縷遊絲般的雲絮倦怠地懸浮,堪堪遮掩了星月應有的清輝,使得下邳城的巍峨輪廓在無邊的黑暗中更顯幽深莫測,仿佛蟄伏的巨獸。
趙雲身形如電,衣袂帶風,循著單福離去時空氣中殘留的最後一絲微弱波動疾追而去。
他的“雲龍三折”身法在深沉的夜幕下,已臻化境,宛如一道無形無質的輕煙,隻在身後卷起幾不可察的氣流渦旋,迅捷卻悄然無聲。
不多時,前方一道飄忽的灰影在一處荒僻寂寥、堆滿殘垣的巷口倏然頓住,仿佛融入了斷壁的陰影。
趙雲身形一晃,如羽毛般輕盈落地,不帶半點煙火氣,穩穩立於其身前數步之地,恰到好處地擋住了那唯一的出口。
“留步。”
他的聲音清朗如玉石相擊,卻又帶著一絲夜的寒意,穿透了巷弄間死一般的寂靜。
單福緩緩轉過身,那張清臒的麵容在巷陌深處晦暗不明的光影下,線條更顯冷硬,看不出絲毫波瀾,唯獨那雙眸子,在暗夜裡依舊銳利如鷹隼,仿佛能刺透人心。
他靜靜地注視著趙雲,一言不發,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孤峭氣息,似乎在無聲地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趙雲抱拳,姿態磊落坦蕩,眸光清澈。
“我來尋閣下,是有私事要問。”
單福依舊沉默,宛如一尊沒有生命的石雕。
夜風自巷口幽幽灌入,帶著幾分沁骨的涼意,吹拂起他灰色布袍的下擺,獵獵作響,更添蕭索。
趙雲見他並未流露出明顯的拒絕之意,便沉聲開口,目光灼灼,凝視著對方的雙眼,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回避的份量:
“史阿屢次三番對我痛下殺手,是否是受了‘無影閣’閣主,劍聖王越的指示?”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了幾分:
“其真實目的,可是為了得到我師伯李彥前輩臨終前交予我的那件信物?”
單福那雙深邃的眸子中,光芒極輕微地閃爍了一下,旋即隱去,平淡的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事:
“此事,我了解不多。”
“四號,也就是你口中的史阿,確是師父座下最受信任的弟子。”
“能派遣他親自出手,想來師父並不願讓我等旁人知曉太多內情。”
這個回答,幾乎印證了趙雲心中由來已久的猜測。
王越,那位傳說中的劍聖,那位素未謀麵的“好師叔”,果然推測出師伯將玉玨交給了自己。
趙雲眉宇間不自覺地凝起一抹深思,眸光微沉。
單福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冰冷的警告意味:
“既然是師父誌在必得之物,那你日後的麻煩,恐怕小不了。你好自為之吧。”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森寒,“
或許,你此生都將深陷被無休止追殺的陰影之中,除非……”
趙雲眼神陡然一凜,銳利如出鞘之劍,接過了他的話:
“除非我主動將東西交出來,對麼?”
單福嘴角似乎牽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似嘲非嘲,又帶著幾分了然:
“除非你交出東西,並且,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一字一頓,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骨,
“師父,是絕不會允許任何知曉他秘密的人,繼續活在世上的。”
這番話語,冰冷刺骨,不帶絲毫轉圜餘地,仿佛一道無情的宣判。
趙雲的心頭驟然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儘管對此局麵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這不死不休的決絕之語,仍讓他感到一股沉甸甸的壓力,如山傾頹。
王越的霸道與強勢,遠超他的想象。
看來,自己日後行事,必須更加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與這位劍聖之間的恩怨糾葛,終有一日,需要徹底了結,隻是不知會是何等慘烈。
趙雲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心頭的波瀾,目光重新變得清明銳利,他話鋒一轉,聲音恢複了平靜:
“閣下此次放棄刺殺主公,又在我等麵前暴露了身份,此番回去複命,隻怕不好交代吧。可曾想過應對之法?”
單福淡漠地看了趙雲一眼,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去複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