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西裡爾站在書房門外,指節輕輕叩響雕花木門,他的動作依舊一絲不苟,仿佛手中那封燙著火漆的密信從未存在過。
「海難,菲茨羅伊家族覆滅。」
“進來。”
菲茨羅伊男爵的聲音從裡麵傳來,低沉而平靜。
西裡爾推門而入,目光迅速掃過書房,厚重的橡木書桌,壁爐裡跳動的火焰,以及男爵手中那杯未動的威士忌。
“老爺。”他微微欠身,聲音如常。
邵展·菲茨羅伊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暮色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暗金色的邊。他沒有回頭,隻是抬手示意西裡爾走近。
“把門鎖上。”
西裡爾的指尖頓了一下,但動作依然流暢,鎖舌哢噠一聲咬合,將書房與外界徹底隔絕。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男爵突然轉身,將一把左輪手槍"砰"地放在桌上。
槍柄上的荊棘與玫瑰紋樣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和西裡爾貼身攜帶的那把一模一樣。
西裡爾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1825年定製款,”男爵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暗暗的威脅,“是女王親衛隊的標準配槍。”
書房陷入死寂,壁爐裡的木柴劈啪作響,火光在西裡爾灰藍色的瞳孔裡跳動。
“我本可以殺了你。”男爵突然笑了,手指輕撫過槍管,“在三周前我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時。”
西裡爾的肌肉繃緊,袖中的匕首已經滑到掌心。
“但後來我聽到了琴聲。”男爵的目光越過他,仿佛穿透牆壁看到了遙遠的琴房,“你和我兒子合奏的《月光》。”
西裡爾怔住了。
那個雨夜。
邵庭執意要嘗試新譜子,兩人在琴房待到淩晨。他罕見地忘了保持管家的儀態,甚至跟著少年荒唐的變調笑出了聲——
原來男爵都聽到了。
“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男爵突然說,語氣平靜得仿佛早預料到了如今的結果,“自從選擇暗中支持故土反抗,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疊文件,最上麵是東印度公司董事會的聯名信,要求撤銷菲茨羅伊家族在議會的席位。
“女王隻需要稍稍表現出對我的不滿,”男爵冷笑,“那些鬣狗就會主動撲上來撕咬。”
西裡爾沉默地看著文件下方的火漆印,是史密斯子爵家族的紋章。
“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男爵突然將槍推到他麵前,“現在開槍打死我,省去那些麻煩,直接向女王邀功。”
“或者——”
他翻開文件最後一頁,露出地契和船票:一艘開往波士頓的貨輪,以及美洲新購置的莊園。
“等我死後,帶邵庭離開英格蘭。”
壁爐的火光突然爆出一簇火星,照亮了西裡爾蒼白的臉。
他看見男爵眼中閃爍的東西,不是恐懼,而是某種他從未在貴族眼中見過的......
信任。
“為什麼?”西裡爾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您明明知道我是......”
為了除掉菲茨羅伊家族而安插的棋子。
“因為那晚的琴聲裡,”男爵輕輕打斷他,“你看著邵庭的眼神,和我妻子當年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你會保護好他的對嗎?”
窗外突然傳來馬車聲。
邵庭清脆的笑聲由遠及近,他在和女仆討論伊頓公學的行李清單。
西裡爾的手指無意識收攏,掌心密信被攥得粉碎,蒙斯的字句在腦海中灼燒:
「邵庭可以順便除掉。」
“決定好了嗎?”男爵問,手按在左輪手槍上。
西裡爾緩緩抬頭,灰藍色的眼睛第一次毫無掩飾地直視主人:
“我會讓他活下去。”
不是“少爺”,不是“小主人”。
是“他”。
男爵深深看了他一眼,將槍重新收起來。
此時,門外傳來邵庭歡快的腳步聲:“父親!您看到我的拉丁語詞典了嗎?”
男爵迅速後退,聲音陡然提高:“西裡爾!明天的狩獵清單再核對一遍!”
“是,老爺。”西裡爾躬身,轉身時與推門而入的邵庭擦肩而過。
少年身上帶著冬青漿果的清香,發梢還沾著雨後的水汽。
他衝西裡爾眨眨眼,偷偷塞來一塊杏仁糖,小聲的說著:“一會琴房見!”
西裡爾在無人處展開掌心,糖紙上的金箔映著走廊燭光,刺得他眼眶發疼。
琴房的窗戶半開著,夜風裹挾著花園裡玫瑰的香氣飄進來。
邵庭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彈的是一首歡快的圓舞曲——和兩年前那個雨夜他們一起練習的《月光》截然不同。
少年已經長大了。
十八歲的邵庭身形抽長,肩膀變得寬闊,曾經稚嫩的臉龐如今棱角分明,笑起來時眼角會微微上挑,帶著幾分貴族特有的矜傲。
西裡爾的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又很快移開。
他不該這樣看著少爺。
一個已經三十歲的劊子手,一個滿手血腥的怪物,有什麼資格用這種眼神注視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