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禦書房。
邵弘的咳嗽聲在空蕩的屋內回響。
他望著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指尖微微發顫,曾經握劍批閱軍情的手,如今連朱筆都難以穩住。
這些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陰雨天時膝蓋疼得幾乎無法行走,連批閱奏折時,眼前也時常模糊一片。
“父皇。”
門外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
邵嶸立於階下,手中捧著剛擬好的新政章程,眉宇間早已褪去了少年意氣,多了幾分帝王應有的沉穩。
“這些是兒臣與六部商議後的改製方案,請您過目。”
邵弘接過章程,卻沒有翻開,隻是輕輕放在案上:“嶸兒,朕打算退位了。”
邵嶸猛地抬頭:“父皇?!”
“朕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邵弘笑了笑,眼中沒有遺憾,隻有釋然,“這些年,你做得很好,朕很放心。”
他緩緩起身,走到邵嶸麵前,將一枚玉璽放在他手中:“從今日起,你就是這江山的主人了。”
邵嶸跪地,重重叩首:“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靜和宮。
汐貴妃正在修剪一株海棠,聽到腳步聲,頭也不回:“陛下今日怎麼有空來臣妾這兒?”
邵弘站在她身後,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汐兒,朕打算退位了。”
不是汐貴妃,而是汐兒。
剪刀“哢嚓”一聲,剪下一截枯枝。
“嗯。”汐貴妃淡淡道,“聽說了。”
“朕打算...出去走走。”邵弘輕聲道,“年輕時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江南的桃花,塞北的雪......”
汐貴妃終於轉身,眼中帶著幾分譏誚:“這麼多年了,陛下現在才想起來?”
邵弘沒有生氣,隻是笑了笑:“希望還不晚。”
他伸出手:“汐兒,要一起嗎?”
汐貴妃盯著他的手看了許久,最終輕輕拍開:“知道了,等臣妾剪完這株海棠吧。”
鎮國將軍府。
“真要走了?”周璟晟站在府門前,望著已經收拾好行裝的弟弟。
周璟安點頭:“嗯。”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周璟安笑了笑,“或許三年,或許五年......或許不回來了。”
周璟晟沉默片刻,突然一拳砸在他肩上:“混賬東西,清明爹娘墳前總得回來上炷香吧?”
周璟安吃痛,卻笑得更深:“大哥說的是。”
邵庭從府內走出來,腰間掛著那枚海棠玉佩:“聊完了?”
周璟安自然地牽過他的手:“嗯,走吧。”
三人站在府門前,一時無言。
“保重。”最終,周璟晟隻說了這兩個字。
邵庭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二哥登基後,朝中若有難處,還望大哥多幫襯。”
周璟晟嗯了一聲:“不用你們操心。也就還有我這個大哥在,能讓你們出去瀟灑去。”
馬車緩緩駛離京城,周璟安回頭望去,隻見大哥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晨霧中。
十年後,江南。
“周璟安!你又偷懶!”
邵庭氣衝衝地推開畫室的門,隻見某人正躺在藤椅上曬太陽,一本詩集蓋在臉上,睡得正香。
“......”
邵庭咬牙切齒地走過去,一把掀開詩集:“我們的盤纏快用完了!你答應今天要交幅畫的!”
周璟安迷迷糊糊睜開眼,一把將人摟進懷裡:“我再睡會兒......”
“睡你個頭!”邵庭掙紮,“米缸都見底了!”
周璟安歎氣,不情不願地起身:“知道了知道了......”
他走到畫案前,提筆蘸墨,忽然轉頭:“庭兒,我若畫得好,今晚能不能再多來一次?"
“不能!”邵庭紅著臉摔門而出。
周璟安低笑,筆下卻不停,不一會兒,一幅《江南煙雨圖》便躍然紙上。
這是他們隱居的第十年。
二十三年後,湖畔小村。
周璟安的舊傷複發了。
那是在北狄戰場上留下的隱患,年輕時不當回事,如今卻成了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