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窖裡的空氣潮濕而沉悶,混合著黴味和煤灰的氣息。
西裡爾蜷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數著手中為數不多的硬幣——這是他在菲茨羅伊莊園做見習男仆一年來,第一次領到的工錢。
雖然微薄得可憐,但對他而言,這卻是通向自由的第一個台階。
硬幣在他掌心泛著暗淡的光澤,就像他灰暗人生中偶然閃現的星火。
他攥緊這些硬幣,寶貴的將它們放好。
這筆錢足夠他做一件重要的事——修好母親留給他的小提琴。
西裡爾現在隻是個最低等的見習男仆,和六個仆人擠在一間狹小的閣樓裡。
那裡連轉身都困難,更彆提拉琴了。
他的床鋪緊挨著馬夫的,每晚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馬糞味。
其他仆人會嘲笑他過分整潔的習慣,說他不像個乾粗活的,倒像個裝模作樣的貴族少爺。
“瞧瞧我們的小少爺,”廚娘總愛這麼譏諷他,“連擦個銀器都要戴手套。”
西裡爾從不反駁。
他隻是沉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後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溜到莊園最偏僻的角落——那個低矮拱頂的地下煤窖。
這裡陰暗潮濕,僅靠一扇巴掌大的天窗采光,卻是西裡爾在偌大莊園中唯一能找到的淨土。
煤灰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會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角落裡堆放著廢棄的家具和破損的瓷器,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但今天不同。
今天,西裡爾懷裡抱著剛修好的小提琴,像個虔誠的信徒捧著聖物般走進煤窖。
他跪坐在一塊相對乾淨的空地上,將琴從布袋中取出。
修琴匠的手藝很好,琴身上的裂痕被完美修複,琴弦也換成了新的。
西裡爾用衣袖輕輕擦拭琴身,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臉頰。
當第一個音符在煤窖中響起時,西裡爾閉上了眼睛。
琴聲在拱形空間中回蕩,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激昂澎湃。
這一刻,他不是卑微的仆人,不是女王的棋子,隻是一個沉浸在音樂中的少年。
琴弓劃過琴弦,奏出肖邦的《離彆曲》。
這是母親教他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最後一首。
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仿佛要將他壓抑多年的情感全部傾瀉而出。
最後一個音符戛然而止。
西裡爾緩緩睜開眼睛,卻聽見一陣輕微的掌聲。
“啪、啪、啪——”
掌聲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西裡爾渾身一僵,琴弓差點脫手。
這地方不該有人來。
他循聲望去——聲音來自角落的舊櫥櫃。
櫥櫃的門縫裡,隱約可見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透過縫隙偷看他。
西裡爾放下小提琴,悄無聲息地靠近,他猛地拉開櫃門——
一個圓滾滾的小團子直接撲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撞進他懷裡。
“哇!”小家夥驚呼一聲,仰起頭時,西裡爾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融化的蜜糖。
這是個大概四歲的小男孩,穿著精致的絲絨外套,領口綴著蕾絲,像個被包裝精美的奶糖。
他說話還帶著奶聲奶氣的口齒不清:“你、你拉得真好聽!”
西裡爾認出了這張臉——菲茨羅伊家的小少爺,邵庭。
小少爺顯然是在和姐姐玩捉迷藏時誤入了這裡。
他的臉頰紅撲撲的,頭發上還沾著煤灰,卻笑得天真無邪:“我能學嗎,你可以教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