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在屋頂不歡而散後,邵庭對江暮雲的態度便肉眼可見地冷淡了下來。
他不再像往常那樣,在江暮雲練功歸來時主動遞上溫水,也不再纏著他問東問西,分享回春堂的趣事。
即便是同桌吃飯,他也多是沉默,偶爾江暮雲主動找話題,他也隻是淡淡應一兩聲,便不再多言。
江暮雲心中又是懊悔又是無措,幾次想開口緩和關係,卻不知從何說起。
看著弟弟疏離的背影,他隻覺得心口悶得發慌,卻又理不清那紛亂如麻的情緒。他隻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練武中,試圖用身體的疲憊來麻痹內心的煩亂。
邵庭將江暮雲的煎熬看在眼裡,心中冷笑。
這個榆木疙瘩哥哥,是該好好晾一晾了!
讓他費勁腦子去猜自己“心儀之人”到底是誰,讓他嘗嘗患得患失、胡思亂想的滋味!明明小時候說好了要永遠在一起的……
他麵上不動聲色,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回春堂的事務中。
這日清晨,邵庭剛踏進回春堂,便見師父吳大夫麵色凝重,正急匆匆地收拾藥箱。
“庭兒,你來得正好!快,收拾一下,隨為師立刻出診!”吳大夫語氣嚴肅,有些催促道。
邵庭心中一凜,立刻意識到情況非同一般。他迅速而熟練地檢查了自己的小藥囊,補充了幾味常用的急救藥材,一邊動作一邊低聲詢問:
“師父,今日是哪家的貴人?病情如此緊急?”
吳大夫壓低了聲音,眉頭緊鎖:“是知府李大人府上的嫡出小姐!病了好些時日了,起初隻是牙齦滲血,身上偶見瘀斑,近幾日卻突然加重,渾身出現大片青紫,麵色蒼白,氣息微弱!”
“仁心堂和濟世堂的幾位老先生都去看過了,開了不少補氣攝血、涼血止血的方子,卻都……唉,說是‘血崩之兆’,已然危在旦夕!李大人愛女心切,如今是廣邀城中醫者,但凡有些名望的,都去會診,我們回春堂也在受邀之列。”
邵庭收拾藥囊的手微微一頓。
牙齦出血,渾身青紫瘀斑,進行性加重……這症狀聽起來,確實凶險,像是某種嚴重的出血性疾病。
在古代,缺乏有效檢測手段,很容易被歸為“血症”、“血崩”之類,用傳統的止血補血思路治療,若不對症,確實難以起效。
知府千金,養尊處優,飲食衛生條件應是頂尖,細菌感染導致敗血症的可能性相對較低。
那會是什麼呢?先天性疾病?中毒?還是這個時代某種尚未被認知的血液係統疾病?
邵庭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若能在這場彙聚了海州城頂尖醫者的會診中,看出旁人未能察覺的症結,甚至提出有效的治療思路,必將引起仁心堂和濟世堂的高度關注,這比他之前在小醫館積累名聲要快得多,也有效得多。
風險與機遇並存。若判斷失誤或束手無策,也可能砸了回春堂的招牌。
但邵庭對自己的知識和經驗有絕對的信心。
“師父,我們快走吧。”邵庭將藥囊背好,神色平靜,眼神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專注:“具體情況,還需親眼見了病人才能判斷。”
吳大夫看著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弟子,在他臉上看不到絲毫慌亂,隻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冷靜和銳氣,心中稍定,點了點頭:“好,我們走。”
師徒二人不再多言,提起藥箱,匆匆出了回春堂,向著那座象征著海州城最高權力的府邸快步走去。
邵庭走在師父身側,步伐穩健,大腦卻在飛速運轉,將已知的症狀與可能的疾病一一對應、篩選。
知府衙門的後院,戒備森嚴,氣氛凝重。
朱漆大門前,已有不少醫者等候,皆是海州城各大醫館有名望的老師傅,彼此麵熟,此刻卻無人交談,隻沉默地站著,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焦慮。
吳大夫遞上拜帖,門口的侍衛仔細查驗後,才有一名衣著體麵的侍女引他們入內。
穿過幾重雕梁畫棟的庭院,才來到小姐的繡樓。
樓內陳設極儘奢華,紫檀木家具、博古架上珍玩琳琅,熏香嫋嫋,無不彰顯著主人家的權勢與富貴。
在這海州城,知府李大人便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其愛女的病情,牽動著無數人的心弦。
繡房外廳,等候的醫者更多了,個個眉頭緊鎖。
裡間門簾掀動,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郎中搖頭歎息著走出來,麵色灰敗。緊接著,侍女便喚到了吳大夫的名號。
吳大夫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衣冠,帶著邵庭,躬身步入內室。
室內藥味濃鬱,光線被一層半透明的紗質屏風柔和過濾。
屏風後,隱約可見一張雕花拔步床,床上躺著的少女身影孱弱不堪。
隔著屏風,也能看到侍女小心托起小姐的手腕,那手臂上布滿了可怖的紫癜瘀斑。
湊近些,更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口腔血腥氣,以及看到床邊痰盂裡帶血的漱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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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姐的症狀比傳聞更甚:牙齦腫脹出血不止,甚至有幾顆牙齒已然鬆動,皮下瘀斑大麵積蔓延,麵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顯然已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尊貴的知府夫人此刻也顧不得儀態,坐在床邊腳踏上,用錦帕無聲地擦拭著不斷湧出的淚水,眼中滿是絕望。
吳大夫隔著屏風仔細望聞問切,心直往下沉。這病症凶險異常,氣血衰敗至極,縱有仙丹恐也難救。
先前那些名醫開的補氣攝血方子毫無起色,已是明證。
在他行醫數十年的經驗看來,這位千金,怕是熬不過幾日了。
但他仍恪儘醫者本分,例行詢問道:“請問小姐平日飲食起居如何?”
一旁的大丫鬟連忙回答:“小姐平日飲食精細,多用上等粳米、燕窩、阿膠等物滋補,糕點也皆是廚下精心製作。因身子弱,多在閨閣中靜養,少見風日。”
吳大夫點點頭,這些都是富貴人家小姐常見的養尊處優之態,並無特彆之處。他沉吟著,思索著該如何委婉地告知夫人這殘酷的現實。
“吳大夫……”李夫人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向他,聲音帶著最後的希冀:“您……您有沒有辦法,救救我的女兒?無論需要什麼珍貴藥材,我們都舍得!”
吳大夫額頭滲出細汗,壓力巨大,隻能硬著頭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