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江暮雲在一陣劇烈的頭痛中蘇醒過來,隻覺得腦袋像是要裂開一般,喉嚨乾得發緊,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酒氣。
他皺著眉,揉著太陽穴,掙紮著坐起身。視線還有些模糊,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和衣睡在外間的床鋪上,而身邊竟然還睡著一個人。
他猛地一驚,定睛看去,隻見邵庭正睡在他身側,身上蓋著同一條薄被,領口的衣襟微微有些淩亂,幾縷墨色的發絲貼在白皙的臉頰旁,睡得正沉。
江暮雲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努力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麼,記憶卻像是被濃霧籠罩,模糊不清。
他隻記得自己苦等邵庭到深夜也不見人影,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失落,便一個人坐在桌邊喝悶酒,一杯接一杯,越喝心裡越難受,越喝腦子越糊塗……
之後的事情,就完全記不清了。
自己怎麼會和弟弟睡在一起?還……有些衣衫不整?
正當他心亂如麻之際,身旁的邵庭似乎被他的動作驚擾,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初醒的邵庭,眼神還帶著一絲迷蒙的水汽,他看到坐起身的江暮雲,臉上自然而然地綻放出一個溫柔又帶著點依賴的笑容,聲音軟糯地喚道:
“哥哥,你醒了?”
這笑容和語氣,與平日似乎並無不同,卻又好像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親昵。
江暮雲壓下心中的怪異感,努力露出一個和往常一樣陽光的笑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嗯,醒了。頭有點疼。小庭,你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哥哥喝多了,後麵的事都不記得了。”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眼神裡帶著宿醉後的茫然和歉意。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敏銳地察覺到,邵庭臉上那溫柔的笑容,幾不可查地僵住了一瞬。
邵庭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黯淡和受傷。
他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眸中的情緒,再抬起時,笑容依舊,卻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失落和苦澀。
他輕輕咬了咬下唇,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委屈:“哥哥,我們昨晚還說了好些話呢,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江暮雲的眼睛,仿佛想從中找到一絲一毫關於昨晚那個激烈親吻的記憶痕跡。
江暮雲被問得一愣,看著弟弟那雙清澈眼眸中隱隱的期待和失落,心中莫名一緊。
他努力在混沌的記憶中搜尋,卻隻有一些模糊的破碎片段——似乎有拉扯,有哽咽的對話,有滾燙的觸感……
但具體是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如同指間流沙。
他隻能誠實地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懊惱:“真的記不清了。哥哥喝得太醉了,是不是說了什麼胡話,或者做了什麼失態的事,惹你不高興了?”
他看著邵庭微紅的眼眶和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自責。一定是自己醉酒後行為不當,嚇到弟弟了。
邵庭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眼底最後一絲光亮也漸漸熄滅了。
他緩緩低下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甚至有些破碎的笑容,輕聲說道:“沒有,哥哥沒做什麼。就是說了些話而已。既然哥哥不記得了……那就算了。”
說完,他不再看江暮雲,默默地掀開被子,起身下床,背對著江暮雲整理自己微亂的衣襟,聲音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卻透著一股疏離:
“哥哥頭疼就再躺會兒吧,我去給你煮碗醒酒湯。”
看著邵庭沉默地走出房間,那單薄的背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江暮雲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悶痛不已。
他頹然地坐在床沿,雙手用力揉著依舊脹痛的太陽穴,試圖從那片混沌的空白中再榨取一絲關於昨晚的記憶,卻終究是徒勞。
他隻記得自己等不到弟弟的焦躁,和那越喝越苦、越喝越茫然的酒。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喧嘩和馬蹄聲,似乎有人來到了武館門口。
江暮雲強打起精神,起身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隻見館主張嚴正陪著幾個穿著體麵、像是官府差役模樣的人站在院中,旁邊還拴著一匹神駿非凡的高頭大馬,毛色油亮,四肢修長有力,一看便知是難得的良駒。
馬鞍旁還擺放著幾個長條木匣,匣蓋敞開,露出裡麵寒光閃閃的精鐵長弓、雕翎箭和一根镔鐵點鋼長棍。
張館主看到江暮雲,連忙招手叫他出來。
“暮雲!快過來!這是知府李大人派人給你送來的!”
張館主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指著那匹馬和兵器:“大人說是感念邵庭救治小姐之恩,特賜予你,助你備戰武鄉試!”
江暮雲怔在原地,看著那匹神駿的戰馬和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兵器,心中瞬間明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小庭。
是因為小庭救了知府千金的命,他這個做哥哥的,才得以沾光,獲得了這些他平日想都不敢想的珍貴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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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複雜的情緒猛地湧上心頭。
有驕傲,為弟弟的出色感到由衷的驕傲;有感激,對知府大人賞罰分明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恐慌。
小庭的腳步,已經走得這麼快,這麼遠了。
他憑借著自己的醫術和智慧,輕而易舉地接觸到了海州城最頂層的權貴,贏得了他們的尊重和賞識。
仁心堂的邀請,知府的厚賜……這一切都預示著,弟弟的未來,必將是一片他難以想象的廣闊天地。
或許不久之後,弟弟就會進入仁心堂,甚至有朝一日,可能憑借其超凡的醫術進入皇宮,成為禦醫。
到那時,他們兄弟二人,一個在廟堂之高,一個即便僥幸中了武舉,最多也不過是在江湖之遠,天差地彆,遲早要分開。
一想到“分開”這兩個字,江暮雲就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