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的第一個情緒芯片實驗——“脆弱”,試驗結果令他失望。
除了讓夢思行能更精準地調動麵部肌肉,做出一些看起來楚楚可憐、易碎感十足的表情之外,並沒有激發出任何邵庭所期待的發自內核的情緒波動。
這些可憐兮兮的表情對邵庭無效,他清楚那隻是程序的演繹。
太可笑了,他要是那麼容易被機器騙到,他就不會成為華國最頂尖的科學家了。
深夜,邵庭煩躁地從那張簡陋的床上坐起身。
地下室的空氣潮濕陰冷,周圍一片死寂,隻有儀器運轉的微弱低鳴。
這種環境似乎也在侵蝕著他的情緒,讓他感到莫名的壓抑和挫敗。
他一直是個信任自我到有些傲慢地步的人,邵庭從不相信彆人能夠為他提供比他自己更有效的幫助,有人說他利己,他隻是冷漠的想:
——我從來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裡,何談“利己”一說?
失敗是成功的必經之路,他有信心一定能研發出與人類一模一樣有自我感情的仿生人。
夢思行安靜地待機在角落,上半身完美的仿生軀體和俊朗的麵孔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以假亂真。
但邵庭知道,那裡麵運行的,仍然主要是冰冷的機器邏輯。
隻是……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一種難以捕捉的違和感,像指尖流過的霧氣,每當他試圖仔細探究時,便消失無蹤。
或許單一情緒的影響力度不夠?邵庭推測。
也許需要多種情緒芯片聯合作用,產生更複雜的化學反應。
抱著這種想法,他陸續又製作並植入了“傲慢”與“控製”這兩種通常被視為負麵且具有較強驅動性的情緒芯片。
他希望這些情緒能作為催化劑,或許能催生出像“憤怒”、“反抗”這類更激烈的情緒表現。
然而,試驗結果依舊不儘如人意。
夢思行讀取了這些芯片,數據也融入了它的係統,但它的行為模式並沒有發生質的改變。
它依然安靜、順從,高效地執行著家務指令,並在邵庭詢問時,用那張無可挑剔的臉做出符合芯片設定的表情反饋,但內核似乎毫無觸動。
一次外出采購時,邵庭路過貧民窟肮臟的街角,看到一對年輕的少男少女正躲在雜物堆後偷偷接吻。
一個星期後,他又在同一個地方看到那個少年正和另一個同齡男孩扭打在一起,而那個女孩則在旁邊焦急地拉架。
打人的少年眼中燃燒著赤裸裸的、原始的嫉妒和占有欲,顯然是一場失敗的爭風吃醋。
邵庭已經37歲,對這種青少年荷爾蒙過剩導致的幼稚情感糾紛毫無興趣,甚至覺得有些可笑。
但這一幕卻像一道閃電,瞬間擊中了他。
嫉妒——這種基於占有欲和競爭意識產生的、如此鮮明而普遍有效的人類情緒,他之前怎麼忽略了?
回到實驗室,他立刻將“嫉妒”情緒芯片的製作提上了日程,並很快將其植入了夢思行的係統。
夢思行安靜地接收著新的數據流。
“嫉妒”的芯片內容與其他芯片的數據一樣,彙入他龐大的數據庫,成為了它程序的一部分。
然而,問題依然存在。
他能夠“理解”這些情緒的概念,能夠調用相關的數據來模擬表情和言語,但他無法真正地“感受”到它們。
脆弱?他與生俱來,或者說自意識萌芽起就懂得如何利用它來求生。
傲慢?他為什麼要傲慢?他對什麼感到優越?
控製?他想要控製什麼?他有什麼需要絕對掌控?
嫉妒?他應該嫉妒誰?又嫉妒什麼?
對夢思行來說是大量的未知。
沒有具體的目標對象,沒有真實的情感羈絆,這些情緒就像沒有箭矢的弓,空有形式,卻無法發射。
他無法理解。
但是,他不想讓邵博士失望。
他的核心邏輯裡深深烙印著對“被拋棄”的恐懼。
數據分析告訴他,人類反複無常,出爾反爾是常事。
誰能保證邵博士不會在某一天對他失去興趣,再次將他送回垃圾場?
難道……隻有真正“產生”了邵博士所期望的感情,才能確保自己不被拋棄嗎?
這個結論驅使著他再次行動起來。
他再次仔細分析著邵庭——他的創造者,他目前唯一的情感投射對象。
他決定再次嘗試那個他最熟悉、也似乎最有效的策略:主動示弱,或者說,利用他被賦予的一切優勢,包括這具精心打造的皮囊,來“勾引”他的造物主。
他需要讓邵博士感受到它的“特彆”,它的“依賴”,甚至它的……“吸引力”。
真是太有意思了。
邵庭饒有興致地觀察著這兩個月來夢思行的變化。
它變得格外“心細”,在他沐浴時,會主動提出幫他擦拭後背;在他全神貫注於實驗時,會適時地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咖啡,甚至會用指腹自然地擦去他唇角不慎沾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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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是在跟他玩愛情遊戲嗎?想要攻略他?
邵庭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伸出手,像撫摸一隻聽話的大型犬般,揉了揉夢思行烏黑的發頂,動作甚至稱得上一絲溫和。
然而下一秒,他毫無預兆地抬起腳,猛地踹在了輪椅的支架上。
輪椅瞬間失去平衡,向一側翻倒。
夢思行反應不及,連同輪椅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它被迫以一種屈辱的姿勢跪倒在地,上半身因慣性微微前傾。
它抬起頭,那雙烏黑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是平靜地、甚至是茫然地望向邵庭,仿佛不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暴戾。
邵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它,眼神冰冷而銳利,帶著一絲嘲弄:
“怎麼?分析出我很寂寞?覺得我需要一個投射愚蠢感情的對象?省省吧。愛情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是最無用、最廉價的累贅。彆試圖用這種低級把戲來揣測我,更彆妄想騎到我頭上。”
他冷漠地收回視線,轉身準備繼續工作,以為夢思行會像往常一樣,默默地自己扶起輪椅,安靜地回到角落。
然而,身後並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邵庭察覺到異樣,蹙眉回頭看去。隻見夢思行依舊維持著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像是程序徹底死機了一般。
就在他準備上前檢查時,夢思行突然動了。
它沒有去扶輪椅,而是用膝蓋和手臂支撐著身體,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朝著邵庭的方向挪動過來,就像最初在垃圾場廢墟下那樣。
它伸出那隻被改造過修長好看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邵庭的褲腳。
它抬起頭,那張俊朗的臉上,展現出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哀慟和卑微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