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升降梯,邵庭沿著記憶中的外部通道快步前行。
然而還沒等他完全走出基地的遮蔽範圍,一股足以凍結骨髓的凜冽寒意便如無形的牆壁般迎麵撞來,瞬間穿透了他單薄的實驗服。
刺骨的冰冷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呼吸一窒,腳步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直到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竟連最基本的防寒裝備都沒帶。
身後傳來升降梯再次運行的輕微聲響。
邵庭回頭,看到劉至浩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件厚重的防寒棉服,他自己已經穿上了一件。
劉至浩快步上前,將另一件棉服遞向邵庭:“邵博士你先彆急,把防寒衣物穿上。外麵溫度零下四十度,你這樣撐不了幾分鐘。我陪你一起找。”
邵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裡充滿了不信任和排斥,但他知道劉至浩說的是事實。
他一把抓過棉服,迅速套在身上,拉鏈拉到頂,冰冷的布料暫時隔絕了部分嚴寒,但寒意依舊從四肢百骸滲透進來。
他沒有理會劉至浩,轉身便踏出了基地最後的防護門,真正進入了那片廣袤無垠的白色世界。
劉至浩抿了抿唇,默默跟上。
南極的冰原展現在眼前,是一種近乎恐怖的壯闊。
目光所及之處,隻有無邊無際的白,雪地反射著極晝慘淡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甚至產生一種眩暈感。
狂風卷著雪粒,發出淒厲的呼嘯。除了風聲,天地間再無其他聲響,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著一切。
“夢思行——!”
邵庭用儘力氣大喊,聲音卻被狂風瞬間撕碎吞沒,傳不出多遠。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膝的積雪中艱難跋涉,每邁出一步都異常費力,刺骨的寒冷讓他牙齒打顫,但他搜尋的目光卻無比執拗,掃過每一個可能的雪堆和冰裂縫隙。
走了不知多久,邵庭的目光突然被前方雪地上一點突兀的深色吸引。
他心臟猛地一跳,踉蹌著衝過去,彎腰從雪裡撿起那件東西。是一件深色的上衣,款式和麵料都無比熟悉。
是夢思行今天穿的那件!
邵庭緊緊攥著這件衣服,衣服冰涼,已經沒有了屬於夢思行的模擬溫度。
他心中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擔憂:為什麼?夢思行為什麼要脫掉上衣?
在這種極端低溫下,即使是仿生人,長時間暴露也會導致外部傳感器和關節液凍結,影響行動甚至造成損傷。
他扔下衣服,更加焦急地向前搜尋,一種不祥的預感纏繞上心頭。
又前行了一段距離,身後的劉至浩突然喊住了他:“邵庭!你看這裡!”
邵庭猛地停下腳步,循聲望去,隻見劉至浩正從雪地裡拾起一雙鞋——正是夢思行的鞋子。
接連發現夢思行脫下的衣物,而且是在這荒無人煙、環境極端惡劣的冰原上,邵庭心中的疑惑瞬間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所取代。
一個他最不願相信的念頭瘋狂地滋生出來:難道……夢思行是真的想要離開?
他厭煩了待在他身邊,厭倦了作為附屬品的存在,所以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脫掉所有帶有他印記的衣物,要去追尋他所理解的“自由”?
這個想法讓邵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般的恐慌和心痛。
他無法接受,那個一直以來如同他另一部分、對他絕對依賴和忠誠的存在,會主動選擇拋棄他。
就在這時,劉至浩上前一步,拉住了邵庭的胳膊,語氣嚴肅而急切:
“邵庭!不能再往前走了!你看那邊的雲層,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這裡的天氣說變就變,非常危險!我們必須立刻返回基地!”
邵庭猛地甩開他的手,想要繼續前進。
劉至浩還想繼續勸說,然而就在他看向邵庭正臉的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邵庭流淚了。
他透過邵庭防護鏡上凝結的薄霜,清晰地看到,兩行淚水正無聲地從邵庭蒼白的臉頰上滑落,迅速在低溫中凍成冰痕。
“思行……”
邵庭似乎並未察覺自己流淚了,隻是失魂落魄地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目光依舊固執地掃視著白茫茫的雪原,仿佛要將這片冰天雪地看穿,找出那個消失的身影。
淚水裡有失去的恐慌、被拋棄的痛苦,以及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傷。
劉至浩看著邵庭的眼淚,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一陣複雜的酸楚和懊悔湧上心頭。
早知道邵庭會如此痛苦失態,他當初何必去刺激那個仿生人,跟它放那些狠話!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夢思行竟然真的說走就走,如此決絕!
而更讓劉至浩心底發寒的是,他回想起夢思行離開前那句冰冷的話——“我對他,並沒有產生愛情或者喜歡的感情。”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眼前邵庭這無法掩飾的痛苦,就意味著這徹頭徹尾是邵庭單方麵的淪陷。
他傾注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在一個……可能並無同等回應的造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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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至浩心急如焚,既擔心即將到來的暴風雪,又為邵庭的狀態感到揪心。
他看了一眼天邊迅速積聚、翻滾而來的烏雲,咬了咬牙,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陪著邵庭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冰原上尋找下去。
邵庭不顧劉至浩的勸阻,執拗地朝著一個地勢稍高的雪坡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