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正的墮落,是從被護官符嚇倒,眼睜睜看著英蓮落入薛蟠之手開始的。
那一天,原來的賈雨村就死了,從那屍體上爬起來的,是一個極度自私,冷血無情的卑鄙小人。
賈雨村正在出神,忽聽林黛玉柔柔地問道:“賈大哥,那你又是何等樣人呢?我卻看不透。”
賈雨村淡然道:“我也是個讀書人,不懂分寸,不知進退,輕身亡命,寵辱皆驚的人。”
林黛玉看著賈雨村的臉,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許久之後,黛玉掩著嘴笑了。
之後她端莊坐起:“先生,弟子受教了。來日方長,還望先生永遠不懂分寸,不知進退。”
此時雪雁剛好熬藥回來,正看見小姐十分莊重地給賈雨村行禮,一如以往。
大船在正午時分進入了姑蘇城中,兩岸浣紗的小姐姐們,看著站在船頭的賈雨村,指指點點,一陣歡笑。
桃花兩岸浣紗女,輕舟一葉解元公。多少讀書人,特意坐船穿過這姑蘇城,就是為了看一眼這道風景。
棄舟登岸,賈雨村帶著林黛玉一行人往林家祖塋而去,鐵捕頭帶著兩個鹽捕遠遠地跟在後麵。
林家如今日漸沒落,但祖塋卻是一代列侯時所購置的,地畝寬廣,祠堂莊嚴,占了半座山。
看守祖塋的是一老一少兩人,看了林如海的家書後,唏噓一番,便帶著林黛玉到了半山腰處。
一墓兩穴,賈敏的墓碑上刻了生卒年,旁邊則是一塊隻刻了“林海”兩字的石碑,那是為林如海預留的。
雪雁拿出錦墊,放在墓前,林黛玉跪倒,淚落如雨。哭了一晌後,又焚香倒茶。
“母親,弟弟,先生識破鹽商詭計,救下了父親和我,抓住了凶徒,為你們報了仇,你們可以瞑目了。”
下山路上,賈雨村見林黛玉眼圈通紅,仍落淚不止,知道她身子骨兒弱,傷心過甚容易生病,便轉換話題。
“既來姑蘇,豈可不到寒山寺一遊?我從未來過姑蘇,還得請林小姐帶路了。”
林黛玉擦擦眼角,愁容稍減:“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不過是一首詩捧起來的罷了。先生既想看,也沒多遠的。”
上山掃墓為了表示孝心,林黛玉是不能坐車轎的。如今掃完墓,張月如雇了輛馬車,讓雪雁陪著林黛玉坐上去。
沒走多遠,隻見一處廟宇處熱鬨非凡,不大的門前人頭攢動,怕不得有幾十人在爭搶叫嚷。
賈雨村停下腳步:“這裡莫非就是寒山寺了?否則哪有寺廟會有這許多香客,連山門都擠進不去的?”
林黛玉掀開一半簾子,往外看了看,笑道:“這不是寒山寺,這是玄墓蟠香寺,是個比丘尼的修行之所。”
賈雨村心中一動:“這寺廟聽起來並不出名,何以有如此多的香客?而且如此踴躍?”
林黛玉離開姑蘇時還小,也不留心這些事。到時王嬤嬤對老家的事兒十分通達,便接口笑道。
“賈先生有所不知,這玄墓蟠香寺原來名氣不大,是四五年前才忽然有名起來的。
一來是來了一位擅長先天神數的如也師父,一些貴人常來請卦推命,據說極準的。隻是輕易不肯給算的。
二來是如也師父收了一位女弟子妙玉,卻是個官宦人家的小姐,生得又極好,帶發修行。
由此便引來許多登徒浪子,假借禮佛上香,實則想見妙玉罷了。
先生請看,這寺門外的香客,哪有一個女子?所以這玄墓蟠香寺的正門,平時都很少開的。”
賈雨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聽這名字有些耳熟呢。略想一下,便對林黛玉笑道。
“想來寒山寺你是看夠了的,不如咱們也去湊湊熱鬨,拜訪一下那位擅長先天神數的如也師父,給你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