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得化不開。篝火在臨時營地中央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像垂死掙紮的野獸，竭力撕扯著厚重的黑暗，卻隻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襯得營地外無邊無際的虛界荒原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空氣中，血腥味、硫磺魔氣、劣質傷藥的刺鼻氣味，以及傷員壓抑的呻吟、粗重的喘息，混雜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李霸赤著傷痕累累的上身，古銅色的肌肉在火光下油亮，肩頭那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已被厚厚的、浸透藥汁的布條緊緊裹住，但每一次呼吸仍牽動著傷口，讓他額角青筋跳動，牙關緊咬。他身旁，一個懂點粗淺醫術的散修正滿頭大汗地處理另一個力夫大腿上翻卷的皮肉，動作粗暴，引來陣陣壓抑的痛哼。
張姬坐在離篝火稍遠的陰影裡，火光隻能照亮他半邊蠟黃的臉和那雙細長、閃爍著精光與貪婪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三枚剛從魔狼頭顱裡挖出來的、還帶著粘稠血絲的黑色魔核。魔核隻有鴿卵大小，卻散發出精純而暴戾的魔氣能量，在火光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他一邊擦，一邊用眼角餘光掃視著營地中央堆積的戰利品——幾十對閃爍著金屬寒光的鋒利狼爪，幾塊相對完整、魔紋尚未被完全破壞的堅韌毛皮，還有一小堆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從魔狼胃囊裡剖出的、未被完全消化的特殊礦石碎片。這些都是虛界硬通貨，能換來靈石、丹藥、甚至更好的功法。
然而，當周顯沉著臉，在吳長生的默許下開始分配這些戰利品時，張姬擦拭魔核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此次遭遇戰，諸位皆奮力搏殺，有目共睹。”周顯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威嚴，“按事先約定，戰利品統一分配。出力多者，貢獻大者，自然多得。”他拿起一枚品相最好的狼爪，掂量了一下，“此爪鋒利堅韌，蘊含魔氣，是煉製魔道法器或淬毒兵刃的上佳材料。張姬，你擊殺魔狼三頭，且劍帶奇毒，削弱敵勢，此物歸你。”
張姬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起身接過狼爪，入手冰涼沉重，確實是好東西。但他掂了掂，目光卻像毒蛇一樣，死死盯住周顯手中那枚散發著最強魔氣波動的魔狼首領的魔核，以及旁邊幾塊品相極佳、魔紋完整的毛皮。
周顯繼續分配。李霸分到了兩枚普通魔核和一塊上好的毛皮，算是對他勇猛衝鋒、承擔最大傷害的補償。幾名表現突出的核心護衛也分到了狼爪或魔核。輪到那些普通散修和力夫時，則多是些零碎的礦石碎片、或者品相稍差的狼爪、毛皮邊角料。至於陣亡者和重傷員的份額？無人提及。
當周顯拿起那枚首領魔核和最大的一塊完整魔紋毛皮，準備遞給吳長生時，張姬終於忍不住了。
“吳老板！”他尖銳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瞬間撕裂了營地壓抑的沉默，所有目光都聚焦過來。他蠟黃的臉在火光下扭曲著，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和貪婪，“這次戰鬥，我張某人不敢說功勞最大，但擊殺的魔狼數量擺在這裡！我出力最多！冒的風險也最大！可…可分到的東西，就這？”他揚了揚手中那枚狼爪，聲音陡然拔高，“就這麼個玩意兒？！那首領魔核呢？最好的魔紋皮呢？還有那些空間礦石的精華碎片呢？都被誰拿了去？！”
他話音未落，旁邊一直悶聲不響、盯著自己那份普通魔核的李霸也猛地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受傷的肩頭因激動而隱隱作痛，他甕聲甕氣地吼道：“就是！張兄弟說得在理！我們這些在前麵賣命拚殺，流血流汗的，分到的都是些湯湯水水！好處大頭都讓誰拿了？吳老板，你坐在後麵動動嘴皮子，最後分寶貝的時候，倒是一點不含糊啊！”他粗壯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吳長生臉上，巨大的不滿和劫後餘生的戾氣混雜在一起，徹底爆發出來。
“對！不公平！”
“我們死了好幾個兄弟！”
“就是！憑什麼！”
幾個同樣分到邊角料、心有怨氣的散修立刻被煽動起來，跟著鼓噪。傷員的呻吟似乎都小了些，整個營地的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火光在眾人臉上跳躍，映照出憤怒、貪婪、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剛剛勉強壓製下去的騷動，如同地底沸騰的岩漿，再次洶湧起來。
吳長生依舊坐在那塊冰冷的岩石上，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如同鬼魅般的陰影。他之前一直微閉著眼，仿佛在調息，又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直到張姬和李霸的質問像刀子一樣刺來，他才緩緩睜開眼。
那雙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沒有憤怒，沒有慌亂，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那冰寒並非刻意為之，而是一種源自大羅金仙境界、視凡俗如草芥的漠然，以及經曆了無數生死算計、早已磨礪得如同鐵石的心性。這漠然，比任何怒火都更具壓迫感。
“哦？”吳長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鼓噪，如同冰冷的金屬摩擦，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緊繃的神經上，“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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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站起身，玄色衣袍無風自動，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如同冰冷的潮水，以他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篝火的火焰都似乎被壓低了一瞬。左肩的魔毒印記在這威壓釋放時猛地一刺，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但這痛楚反而讓他眼中的冰寒更盛。
“此次行動，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搏命之旅。危險，在踏入風吼鎮的那一刻，就已言明。”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張姬那張因貪婪而扭曲的臉，掃過李霸因憤怒而漲紅的麵孔，掃過每一個鼓噪的散修，“是我，提供了避難的據點，提供了療傷的丹藥，提供了加固營地的物資！是我，在你們被魔狼撕碎前，動用了珍貴的七曜困魔符籙，逆轉了戰局！是我，承擔著最大的風險，帶著你們走向這裂縫深處！沒有我，你們現在是什麼？是風吼鎮外的一堆枯骨？還是魔狼腹中的殘渣？”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嶽般沉重的威勢：“我提供庇護，承擔風險，掌控全局，難道不該多拿些？！這，就是我的公平！”
他猛地踏前一步，眼神淩厲如刀，直刺張姬和李霸：“若覺得不公平，現在——立刻——馬上！離開營地！帶上你們分到的那點東西，滾出去！去麵對外麵那些虎視眈眈的魔物，去試試你們那點本事，能不能在這虛界荒原活過一夜！”
“滾”字如同驚雷炸響！帶著大羅金仙的威壓和毫不掩飾的殺意！
張姬和李霸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和赤裸裸的驅逐令震得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張姬眼中的貪婪瞬間被恐懼取代，他太清楚離開吳長生庇護的下場了。李霸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澆滅，隻剩下後怕和一絲茫然。那些跟著鼓噪的散修更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篝火旁隻剩下火焰劈啪的爆響和傷員因恐懼而壓抑的抽氣聲。
就在這時！
“夠了！”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周顯猛地站起身，暗青勁裝下肌肉賁張，一股強橫的、帶著戰場血腥氣的仙元波動轟然爆發！他一步踏出，擋在吳長生與騷動的人群之間，如同磐石般不可撼動。他手中的古樸長劍雖未出鞘，但那股淩厲的劍意已經鎖定了張姬和李霸，以及那幾個帶頭鼓噪的散修！
“吳大人帶我們出來，是給我們搏命求富貴的機會！不是帶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出來旅遊！”周顯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充滿了鐵血的殺伐之氣，目光如電，狠狠掃視全場，“沒有吳大人，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在這裡討價還價？！張姬！李霸！還有你們幾個！再敢聒噪一句，質疑吳大人的分配，休怪我周顯劍下無情！真當老子手裡的劍是擺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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