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濃重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壓在風吼鎮殘破的屋脊上。鎮口,風聲嗚咽,卷起地上的沙礫,拍打在肅立的人群身上,卻無人移動分毫。殘破的鎮牆下,老鎮長拄著拐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鎮外那片被灰白濃霧籠罩、更顯猙獰的山穀,乾癟的嘴唇無聲翕動,仿佛在祈禱。婦人們緊緊摟著孩子,將他們的臉埋在自己懷中,不敢去看那即將奔赴地獄的身影。男人們攥緊了簡陋的武器,指節發白,眼神裡混雜著恐懼、絕望,以及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期盼。
吳長生站在最前方。右臂被白淺以本源神力布下的冰藍神紋緊緊包裹封印,如同套上了一層沉重的冰枷,不僅徹底失去了知覺,那深入骨髓的混沌侵蝕帶來的冰寒與灼痛交織的折磨,更是在無時無刻地蠶食著他的意誌和殘存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劇痛,每一次邁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刀尖。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冷汗浸透了內衫,緊貼著冰冷沉重的身體。唯有那雙眼睛,在黎明的微光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死死盯著手中那枚溫潤卻帶著一道刺眼裂痕的靈犀晶。
白淺靜立在他身側半步之後。素白的長裙在晨風中微拂,纖塵不染,卻掩不住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虛弱。她絕美的容顏依舊清冷如雪,隻是那抹唇角的淡金血痕,顏色似乎更深了一分。冰魄神杖被她握在手中,杖頂的冰晶流轉著微弱卻穩定的光華,支撐著她仿佛隨時會隨風飄散的軀體。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鎮口一張張寫滿恐懼與期盼的臉,最終落向濃霧深處,那片被標注為“噬魂穀”的死亡之地,眼神冰寒徹骨,無波無瀾。
“神尊大人…吳老板…保重啊!”老鎮長顫抖的聲音終於衝破壓抑,帶著哭腔嘶喊出來。
“一定要回來!”
“風吼鎮…等你們回來!”
壓抑的嗚咽和帶著哭腔的呼喊在人群中蔓延開來,如同絕望之海最後的潮汐。
吳長生沒有回頭,隻是左手握緊了靈犀晶,感受著那道裂痕帶來的微痛,嘶啞的聲音穿透風聲:“走!”
三道身影,如同投入濃墨中的三粒微光,瞬間消失在翻湧的灰白濃霧之中。緊隨其後的是周顯帶領的十餘名商隊精銳,他們沉默著,眼神決絕,背負著沉重的陣旗、法器,如同奔赴刑場的死士,也迅速沒入霧靄。最後,一道熾烈的金紅色流光,帶著焚儘一切的威壓與尖銳的鳴嘯,猛地衝上高空,在濃霧之上劃出一道耀眼的軌跡,直撲虛界裂縫核心方向——那是三足金烏,它將提前到達,以最狂暴的姿態,點燃戰火,為主人吸引最強的火力!
濃霧深處,死寂得可怕。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焦糊和某種血肉腐爛的混合氣味,令人窒息。腳下不再是泥土,而是踩上去就發出“嗤嗤”聲、冒著黑煙的暗紫色晶簇,或是粘稠如同血漿的汙穢沼澤。扭曲的能量如同無形的毒蛇,在霧氣中穿梭,窺伺著闖入者。四周偶爾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和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那是被混沌侵蝕的低階魔物,但似乎懾於前方傳來的某種更恐怖的氣息,並未立刻撲上來。
吳長生、白淺、周顯三人,呈三角陣型在濃霧中艱難穿行。吳長生左手緊握靈犀晶,憑借晶體與地脈之間微弱的感應指引方向。白淺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冰藍光暈,將試圖侵蝕的混沌惡意和有毒霧氣隔絕在外,同時也為身後眾人開辟出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周顯手持一柄閃爍著符文光芒的長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胸前的繃帶已然被汗水浸透,臉色因傷痛和緊張而更加灰敗。
越靠近地圖上標注的“噬魂穀”,環境變得越發惡劣。溫度急劇升高,空氣灼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腳下的晶簇變得滾燙,粘稠的沼澤翻騰著氣泡,散發出刺鼻的惡臭。濃霧被一種暗紅色的光芒穿透,視野稍微開闊,卻更顯恐怖。
“到了!”吳長生猛地停下腳步,聲音因劇痛和灼熱而更加嘶啞。
眼前,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巨大的環形山口如同大地被撕裂的猙獰傷口,深不見底。山口內部,赤紅粘稠的岩漿如同沸騰的血液,劇烈地翻滾、咆哮,掀起數十丈高的駭人巨浪!暗紅色的火光將整個山口映照得如同煉獄,滾滾黑煙帶著刺鼻的硫磺味衝天而起,又被高空無形的混沌屏障扭曲、壓製。山口邊緣的岩石被高溫灼烤得通紅發亮,布滿龜裂,不斷有巨大的石塊被岩漿吞噬,發出沉悶的轟鳴。恐怖的熱浪如同實質的牆壁,一波波衝擊而來,瞬間就烤乾了眾人皮膚上的水分,連呼吸都變得灼痛難當。
這裡,便是白淺所指的“坤元之根”節點所在!然而,這節點並非孕育生機,而是被混沌侵蝕後,地脈深處狂暴的地火之力失控噴湧的絕地!
“好…好強的地火煞氣!節點核心被岩漿覆蓋了!”周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瞬間又被蒸發,聲音帶著驚駭。他迅速從懷中掏出一枚溫潤的青色玉簡,玉簡上符文流轉。他閉目凝神,將一絲靈力注入玉簡,玉簡立刻懸浮起來,散發出柔和的青光,如同指南針般指向山口中心岩漿最為沸騰的區域。
“探測玉簡顯示,節點核心就在那岩漿湖心下方!靈氣…不,是混沌與地火混合的能量,極其狂暴紊亂!”周顯聲音急促,“必須想辦法將陣旗打入核心深處,才能引動並穩定這股力量,構築‘鎮’位陣基!”
吳長生忍著幾乎要將肺葉烤熟的灼熱,眯起眼睛看向那翻滾的熔岩地獄,眉頭擰成了死結。弑神劍似乎感受到主人麵臨的絕境,在他左手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劍身黯淡的血金光芒微微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