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城的夜像塊浸了葡萄酒的天鵝絨,酒店走廊的燈光在地毯上投下慵懶的光斑。蘇敏刷開207房的門時,電子鐘顯示2205,膝蓋的擦傷在高跟鞋的壓迫下隱隱作痛——那是白天在對角巷奔跑時被馬賽克地磚磨破的,程起給的月光石手鏈還在口袋裡,棱角隔著布料硌著大腿。
房間飄著淡淡的薰衣草香,床頭燈調成了暖橘色,羽絨被的邊角整齊地折成天鵝形狀,讓人想起母親整理床鋪時的習慣。浴室的玻璃門半開著,香薰機吐出的霧氣裡混著海鹽與玫瑰的氣息,浴缸邊緣擺著酒店贈送的精油皂,形狀是伊甸城標誌性的機械海鷗。
她對著鏡子解開旗袍盤扣,墨色絲緞滑落在地,露出頸間的龍形玉佩。十六歲生日時,母親也曾在這樣的夜晚,對著梳妝台的鏡子為她戴上玉佩:“等你長大,就會明白它的重量。”那時的母親總在琴房待至深夜,鋼琴譜上偶爾會有陌生的符號,父親說那是“旅遊線路的加密標記”,卻沒告訴她,那些符號與伊甸城的靈念礦石有關。
蓮蓬頭的熱水衝刷著肩頸,蘇敏閉上眼睛,任由水流漫過鎖骨、乳房、小腹,指尖劃過腹部的肌肉,因長途旅行有些緊繃。浴室的瓷磚是暖米色的,縫隙裡嵌著細小的貝殼碎片,踩上去像踩著沙灘。她忽然想起青海的徒步旅行,母親在篝火旁為她揉按酸痛的大腿,父親用礦泉水瓶接山泉水,說:“我們小敏的皮膚該彈鋼琴,不該被太陽曬。”
裹著蓬鬆的浴巾回到房間,床尾的羽絨被因她的動作鼓起柔軟的褶皺。她隨手把手機丟到床上,卻在坐下時“哎喲”一聲——手機硌到了尾椎骨。揉著屁股拿起手機,鎖屏是三年前的全家福,父母站在雲途旅遊舊辦公室前,她舉著“最佳新人導遊”的獎狀,背後的木牌寫著“走遍世界,心歸雲途”。
玻璃茶幾上的筆記本攤開在登機牌那頁。目的地“伊甸城”的燙金字在壁燈下泛著冷光,事由欄的“洽談廢墟旅遊開發”被紅筆圈了又圈——這是她第三次翻找父母留下的線索,紙頁間掉出張泛黃的便簽,是母親的字跡:“程氏邀請函附礦石檢測報告,輻射值異常。”便簽邊緣有輕微的焦痕,像被火燎過,讓她想起父母失蹤前那晚,書房曾傳來東西燃燒的氣味。
座機鈴聲嚇了她一跳。古堡酒店前台的英語帶著伊甸城特有的拖腔:“2022年7月的記錄?抱歉女士,係統升級時誤刪了。”她盯著牆上的鐘,伊甸城時間2250,北京時間此時該是淩晨4點,國內的表姐應該在熟睡,可叔叔的辦公室燈可能還亮著——她還記得父母失蹤後第一個月,叔叔總在深夜打電話給父親的秘書,用壓抑的聲音說:“廢墟的資料必須找到。”
郵箱提示音響起時,她正塗抹程起給的玫瑰藥膏,清涼的觸感滲進膝蓋的傷口。匿名郵件的標題是三個點,正文簡短:“明晚10點,古堡後巷,帶龍形玉佩。”發件人ip顯示對角巷13號,她想起晚上路過時,那棟建築的鐵柵欄上纏著黑桃藤,程起說那是“連陽光都不願光顧的地方”,語氣裡藏著她讀不懂的沉重。
筆記本裡掉出張全家福,七歲的她騎在父親肩頭,母親的玉佩在陽光下閃著光,身後是雲途旅遊的舊辦公室,牆上掛著“走遍世界,心歸雲途”的木牌。現在這塊木牌應該在叔叔的新辦公室,和他的黃花梨大班台並排,而母親的斯坦威鋼琴,已經被搬到了堂弟的大學琴房——她還記得去年視頻時,舅舅摸著琴鍵說:“你媽最後一次彈《月光奏鳴曲》,琴譜上全是咖啡漬。”
浴室的香薰機還在“咕嘟咕嘟”響,蘇敏望向窗外,對角巷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星空,星星排列成她熟悉的符號——和玉佩背麵、程起給的手鏈、甚至古堡酒店的地磚紋路相同。父親書房的地圖上,這些符號組成“遺忘廢墟”的坐標,而母親的琴譜,或許就是打開廢墟的鑰匙。
手機震動,程起發來條消息:“醫院的鏡子會說謊,就像對角巷的霓虹。”附帶個骷髏頭塗鴉,沒有多餘解釋。她盯著對話框,想起白天他在幻飾閣給她手鏈時,指尖劃過她手腕的觸感,像片羽毛,卻讓她心跳漏了半拍。此刻的他,應該坐在醫院走廊,陪著昏迷的父親,就像她陪著父母的回憶。
浴巾滑落在地,她摸著胸前的玉佩,突然覺得這不是負擔,而是父母留給她的燈塔。無論前方是霍克的陷阱,還是程家的秘密,她都要走下去,就像母親彈鋼琴時,永遠會按下那個最關鍵的琴鍵——哪怕聲音會驚醒沉睡的迷霧。
伊甸城的夜漸漸深了,遠處的奇跡海灣傳來燈塔的微光,一閃,兩閃,像在訴說某個古老的故事。蘇敏鑽進被窩,羽絨被的柔軟裹住身體,膝蓋的傷口不再那麼痛,迷迷糊糊間,她夢見父母站在對角巷的拱門前,父親笑著向她招手,母親的玉佩在陽光下劃出彩虹——而程起,站在他們身後,手裡拿著把泛著銀光的鑰匙。
那是希望的光,也是未知的光,照亮了她眼前的迷霧,卻讓更深處的秘密,顯得更加迷離。但她不怕,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充滿靈幻與欲望的伊甸城,她不是孤獨的旅者,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會成為她前行的勇氣——哪怕那勇氣,隻是一枚小小的玉佩,或是一個叛逆少年不經意間的溫柔。
酒店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蘇敏翻了個身,手機從枕邊滑落,屏幕亮起,顯示著未讀消息:“明晚10點,古堡後巷,帶龍形玉佩。”發件人ip地址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隻眼睛,盯著她即將踏入的夜色。而她,已經準備好,帶著父母的期待,帶著內心的迷茫,走向那個未知的約定——無論等待她的,是真相,還是更深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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