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嫣還沉浸在趙父那“13礦區雷霆行動”帶來的震驚中，下意識地挪向家中看起來最穩若泰山的定海神針——趙母。
趙母正站在客廳一角的黃花梨木雕花邊櫃旁，手裡拿著一份張阿姨遞上來的清單，氣定神閒地吩咐著：“張姐，按上次去海南的規格準備，衣物、常用藥、玩具繪本都帶雙份。霽兒那個安撫小毯子務必帶上，離了它晚上要鬨。再額外備兩套厚實些的防寒服，內蒙古那邊早晚涼。”她聲音不高，卻條理清晰，每一個指令都精準到位，仿佛趙父那驚天動地的決定不過是尋常的周末郊遊。
她甚至沒等顏嫣走到跟前開口詢問，隻微微側過頭，那雙閱儘千帆卻依舊清亮的眼睛掃過顏嫣臉上殘餘的驚愕，唇角便勾起一抹了然又略帶調侃的弧度，輕聲細語地開始了“解釋”：
“嚇著了？”趙母將清單遞給張姐，示意她快去辦，然後優雅地轉身，麵對著顏嫣，語氣平和得像在談論天氣，“彆慌。他這個人啊，”她朝還在電話裡運籌帷幄的趙父方向抬了抬下巴，“天生就是台永動機。精力旺盛得嚇人，腦子裡但凡蹦出個火星子，立馬就得燎原，一刻也等不得，消停不下來。這股子想到就立刻要乾、天王老子也攔不住的行動力，”她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或許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正是他從當年兩個礦井，一路折騰出這份趙氏礦業江山的原因之一。”
她拿起手邊一把精致的檀香扇，輕輕搖動，帶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涼香氣：“讓他折騰吧，挺好。總比他前些年，精力過剩又找不到正經出口，折騰著去捧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明星強百倍。”趙母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舊事，但話裡那“上不得台麵”幾個字，卻帶著千鈞的分量，瞬間讓顏嫣明白了她當年經曆過什麼，以及為何如今能如此“豁達”。“至少現在折騰孫子，花錢是花在自家人身上，還能落個天倫之樂的名聲，省心多了。”最後這句，帶著點冷幽默，讓顏嫣哭笑不得，卻也莫名地安心了幾分。
安撫完顏嫣對趙父“突發奇想”的憂慮，趙母的話題自然且不容置疑地轉向了對顏嫣未來的安排。她合上檀香扇，目光變得務實而關切：
“嫣嫣，你自己的事也要抓緊了。算算日子，哈弗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也就這幾天該到了。”她語氣篤定，仿佛錄取已是囊中之物，“等通知書一到，就提前帶你去趟美國。把房子定下來，生活安頓好是正經。柳嫂現在實在走不開身，嚴老爺子和你爸那邊都離不開她。”她看著顏嫣，眼神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我準備給你重新物色一個妥帖的人，跟著你去照顧起居。”
顏嫣剛想開口說“伯母，其實我自己能行……”，趙母仿佛預判了她的反應，那柄檀香扇的扇骨已經輕輕點在了顏嫣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話頭。
“彆拒絕。”趙母的語氣斬釘截鐵，“就在帝國理工附近，找套安全、舒適、離學校近的公寓。家裡得有人。等你下課回去，熱飯熱菜備著，衣服有人洗熨，屋子有人收拾，把你的生活料理得妥妥帖帖，你才能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這是必須的，沒有商量餘地。”她抬眼看了看牆上那座精致的琺琅座鐘，“今晚你就彆回去了，明天上午約幾個經驗老道、背景乾淨的阿姨過來麵試，你也一起看看，挑個合眼緣、用得順手的。”，她行事風格顯然也深受趙父的影響，雷厲風行。
“伯母，不用麻煩了。”
齊司禮突兀卻又不失禮數地聲音插了進來，打破了兩人的對話。
隻見齊司禮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連接客廳與小偏廳的拱門處。午後的光影勾勒著他挺拔的身形，簡單的棉麻襯衫在滿室奢華中也絲毫不顯局促。他手裡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銀質懷表表蓋，步履從容地走近。
他先是對趙母微微頷首致意，目光隨即平靜地落在顏嫣身上，語氣篤定：“我已經為顏嫣物色好人了。是吳媽。”
趙母搖扇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那雙總是透著精明與從容的眼眸瞬間抬起，銳利地看向齊司禮。
齊司禮仿佛沒注意到那瞬間的凝滯，繼續用他那平緩無波的聲調陳述，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從小照顧我的那位吳媽。伯母您應當還記得她。她不僅做得一手極好的家常菜，尤其精通古法藥膳調理，最是懂得溫補養身，能把人的底子調理好。更難得的是，”他頓了頓，目光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回憶，“她會說英、法、德、日四國語言。早年，她曾跟隨我母親在歐美，尤其是在美國，生活過相當長的一段歲月，對那裡的風土人情、生活細節都極為熟悉。”
他輕輕打開手中的懷表蓋，看了一眼，又合上，發出清脆的“哢噠”聲，仿佛在為他的話語打上句點：“當年我和明遠剛搬出來自立門戶時，原本是打算請吳媽過來幫襯的。後來您把趙管家安排給了我們，吳媽便一直留在我京郊的藥山莊園裡，算是半養老。不過她身體硬朗，精神頭也足，閒不住，總念叨著想做點事。如今讓她跟著顏嫣去美國，正是人儘其才，再合適不過。有她在顏嫣身邊，無論是生活起居、學業適應，還是……”他微微停頓，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顏嫣，“安全穩妥方麵，都能讓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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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司禮的話音落下，客廳裡一時間隻剩下趙父在遠處打電話的餘音和窗外隱約的蟬鳴。空氣仿佛凝滯了。
趙母靜靜地站在那裡，手中的檀香扇徹底停住。她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明顯的情緒波動，隻有那雙閱人無數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燈，在齊司禮那張俊美卻毫無破綻的臉上緩緩逡巡。她的目光銳利而深沉，仿佛要穿透那層平靜的表象，直抵他內心的真實意圖。那眼神裡有審視，有探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時間仿佛被拉長。幾秒鐘的沉默，卻像過了許久。
終於，趙母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依舊保持著那份貴婦的雍容，語調甚至稱得上平和，但每一個字都像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石子，漾開無聲卻足以讓人心驚的漣漪：
“司禮……”她輕輕喚了一聲，尾音拖得略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你倒是…用心。”
這短短五個字，輕飄飄的，卻重逾千斤。沒有明顯的褒貶，沒有直接的質問，但那微微眯起的眼睛裡透出的深意，那刻意放緩的語調裡蘊含的探究，以及那重音微妙地落在“用心”二字上的強調……都讓這句看似簡單的話，瞬間充滿了複雜的弦外之音。它像一句意味深長的評語，又像一道無形的界限，悄然劃在了這奢華客廳的空氣裡。
顏嫣站在趙母身邊，莫名地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襲來，後背甚至滲出了一絲涼意。她看看神情莫測的趙母，又看看依舊平靜如水的齊司禮，隻覺得這看似和諧的家宅深處，仿佛隱藏著她尚未觸及的、幽深複雜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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