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燈在玻璃上投下斑斕的光暈。
顏嫣靠在床頭，剛結束和趙母關於周末聚會的閒聊，手機屏幕便亮起——是弟弟顏川發來的視頻請求。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屏幕亮起，顏川的臉出現在眼前。他坐在國內大學寢室的桌前，背景是堆疊的書籍和一台亮著複雜代碼的電腦屏幕。他瘦了些，下頜線條比記憶中更硬朗，眼神裡褪去了少年的跳脫，沉澱下一種近乎冷硬的堅韌。
“姐。”顏川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沉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
“小川！”顏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快，“剛下課？還是又在熬夜？”
“嗯，有點新想法，試試。”顏川簡短地回答，目光在顏嫣臉上仔細逡巡了幾秒，眉頭幾不可察地鬆了鬆，“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波士頓水土養人？”
“伯母照顧得好。”顏嫣笑了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帶著我到處玩，還逼我學遊泳、打羽毛球，現在連唱歌都敢嚎兩嗓子了。中藥也一直喝著。”
“那就好。”顏川點點頭，沉默了一下。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形的重量，關於父親，關於珠珠，關於那個破碎的家。他避開了這些，轉而問道：“孩子們呢？都睡了？”
“嗯，小川少熬夜，姐姐承受不了你不好。”顏嫣頓了頓，看著屏幕裡弟弟略顯疲憊卻強撐堅強的臉，心頭一陣酸澀。家裡突遭劇變，他比顏嫣想象中更迅速地“成熟”了，但這種成熟讓她心疼。
“吃飯要按時，睡覺要按時，彆太拚了…”顏嫣忍不住絮叨。
“我很好，姐，彆操心。”顏川打斷她，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輕鬆，但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他…聯係過你嗎？”
顏嫣知道“他”指的是趙明遠。她搖搖頭：“沒有直接聯係我。伯母說他…最近焦頭爛額。齊司禮的狀態還是不太好，公司那邊好像也出了點棘手的事。”她看到顏川的嘴角抿緊了，線條變得冷硬。
“哼。”顏川發出一聲短促的冷哼，帶著毫不掩飾的怨氣，“他當然忙。忙著照顧齊司禮，忙著收拾他的商業帝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泄露出內心的不平靜，“他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上周。”
顏嫣有些意外：“他找你？說什麼了？”
“公事。”顏川的語氣帶著諷刺，“他公司新弄了個什麼無人機安防係統，有個核心算法模塊想讓我幫忙優化下代碼。”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除了公事，一句多餘的都沒有，更沒問…你。”
顏嫣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她知道弟弟對趙明遠有著複雜的情感。以前顏川很崇拜趙明遠，把他當姐夫也當兄長，兩人常湊在一起討論科技前沿。但自從父親出事、珠珠失蹤，而趙明遠因為救助那個像顏嫣的女孩間接引來了災禍，顏川的崇拜就徹底轉化成了怨恨。他怨趙明遠的心軟害死了父親，怨趙明遠沒能保護好珠珠，更怨趙明遠在災難發生後，似乎把所有的關注和愧疚都傾注在了精神崩潰的齊司禮身上，而“忽略”了姐姐。
“小川…”顏嫣想勸解，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們本來就是一對，我們互相需要對方擁有的東西，做交換罷了。
“行了姐，不提他了。”顏川顯然不想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強行轉換了語氣，“你多和朋友一起聚聚，不要總一個人讀書？”
顏嫣立刻抓住這個緩和氣氛的機會：“嗯！今天伯母請了幾個朋友來家裡吃飯。都是趙父…咳，都是趙伯父那邊幫忙篩選的，在波士頓讀書的學生，人都挺好的。”
“他不是總提醒你不要出去玩，要記得出國的目的…”顏川嘀咕了一句，但沒再表現出明顯的抵觸，隻是揚了揚下巴，“都有誰？”
“一個哈佛醫學院的學姐，一個學音樂的女生，還有一個…”顏嫣特意把周之謙放在了最後，因為她記得弟弟對計算機和無人機最感興趣，“…一個麻省理工計算機係的男生，叫周之謙。”
it計算機的？具體哪個方向？”
“好像是人工智能算法相關的？具體我沒細問。”顏嫣看到弟弟來了興趣，心情也輕鬆了些，“人挺安靜的，但聊到專業領域，感覺他眼睛都在發光。他提到他們在研究一種新的路徑規劃算法，可以提高無人機在複雜環境下的自主避障和任務執行效率。”
“路徑規劃？自主避障？”顏川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身體微微前傾，“他們用的什麼框架？強化學習還是sa優化？有沒有結合多傳感器融合？”
顏嫣被弟弟一連串的專業術語問笑了：“哎呀，我哪懂這些！我就聽他提了一嘴，好像他們團隊在嘗試一種新的仿生算法模型，靈感來自鳥群？具體的，下次見麵我幫你問問？”
顏川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不用不用，我就隨口問問。”但他眼神裡的光亮並未消失。顏川對智能係統有著濃厚的興趣和天賦。趙明遠公司找他優化的那個無人機係統，雖然讓他心裡不舒服，但技術本身確實吸引他。現在聽到it有團隊在做類似方向的前沿研究，他的專業好奇心被徹底點燃了。
“姐，”顏川的聲音輕快了一些，甚至帶上了一絲少年人討論熱愛事物的神采，“你下次要是再見到那個周…周之謙，幫我留意下他們公開發表的論文也行。或者，嗯…如果他方便的話，提一句有個國內的大學生也在搞類似的東西，想交流下？”
“沒問題！”顏嫣欣然答應，看著弟弟臉上難得一見的、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生動光彩，心裡既欣慰又有點心酸。她知道，這束光，暫時驅散了他心中的陰霾。
姐弟倆又聊了些日常瑣事，顏川叮囑姐姐按時吃藥，注意身體，顏嫣也反複提醒弟弟彆熬太晚。掛斷視頻前，顏川看著屏幕裡的姐姐，很認真地說：“姐，你真的好多了。這樣…真好。”
屏幕暗下去，顏嫣握著手機，久久沒有放下。窗外的燈光映在她眼中，像閃爍的星子。她知道，前路依然漫長，但至少此刻，她和弟弟都在努力地、一步一步地，從廢墟中站起，尋找各自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