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如同滔天巨浪將趙母徹底淹沒——她那個從小到大都是“彆人家孩子”、品學兼優、事業有成的兒子,那個她一度以為隻是性取向不同、但其他方麵都堪稱完美的兒子,對顏嫣如此粗暴!
心疼得難受,幾乎要窒息。這可憐的孩子,經曆了喪父喪女之痛,又被這樣對待……
突然身體冒冷汗,感覺自己造孽了啊!這個認知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是她!是她這個當母親的失職!是她隻看到了兒子表麵的光鮮亮麗,隻為他學業事業的成功驕傲,卻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內心的陰暗麵,從未教導過他如何去愛、去尊重、去平等對待一個伴侶!是她縱容了這種扭曲的占有欲和控製欲在她兒子心裡滋長蔓延!這不是……這不是什麼性向問題,這是她兒子人格中深藏的、可怕的缺陷!而這一切的根源,或許正是她這個母親長久以來的忽視和錯誤的引導!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震驚、心痛與自我譴責中,柳嫂前幾天跟她閒聊時,那帶著幾分八卦、幾分唏噓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當初林教授和嚴老爺子相認的時候,林教授在嚴家發了好大的火,指著嚴老爺子的鼻子罵了整整一天‘造孽!造孽啊!’,那聲音大的,隔著院子都聽得真真兒的!後來看到四個小的,罵的更狠,和孩子互動完,還說他家也有這麼多孩子就好了…”
當時她隻當是彆家的閒事,可現在,這句“造孽!”像淬了毒的尖針,精準無比地刺穿了她此刻所有的認知和恐懼!林教授那憤怒的指責,嚴老爺子抬不起頭的窘迫…這場景與她眼前的狼藉、與兒子暴戾的行為、與顏嫣無聲的淚水、與她內心翻江倒海的“造孽”感,瞬間重疊在了一起!
一股徹骨的寒意讓她如墜冰窟——她終於明白了柳嫂那句話背後可能的、血淋淋的含義。這哪裡是彆人家的閒事?這分明是她自己家正在上演的、由她一手製造的、徹頭徹尾的…造孽!
她看著顏嫣,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說什麼?
說“明遠他糊塗”?
說“我替你教訓他”?這些話輕飄飄的,連她自己都覺得虛偽。
趙母終於顫抖著伸出手,不是去碰顏嫣,而是小心翼翼地、試圖將那個裂了縫的相框扶正。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那裂痕像一道醜陋的疤,橫亙在珠珠燦爛的笑容上。
顏嫣撐著床沿坐起來,動作平穩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甚至捋平了睡衣上被撕開的裂口,把散亂的頭發攏到耳後,露出頸側那片刺目的淤紅。
“伯母,”她聲音有點啞,卻異常平靜,“你出去吧,我洗個澡!”
趙母還攥著那個裂開的相框,手指被玻璃碴劃出血都沒察覺:“嫣嫣你...”
“今天有機器人展,”顏嫣已經赤腳踩過滿地狼藉。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吃過早飯我就開車帶你們過去。”
水龍頭被擰到最大。趙母聽見水流衝擊陶瓷麵盆的轟鳴,蓋過了壓抑的嗆咳聲。等顏嫣再出來時,高領羊毛衫嚴嚴實實裹到下巴,唇上塗了正紅口紅,遮瑕膏蓋住的皮膚在日光下泛著不自然的青白。
趙母突然衝過去抓住她手腕:“咱不去了!媽給你煮安神湯...”
“得去。”顏嫣抽出手,把給顏川買的新助聽器塞進雙肩包,“弟弟的教授帶他們也過來。”她拉鏈拉到頂。
玄關傳來孩子雀躍的喊聲:“媽媽!我的宇航員頭盔呢?”
孩子抱著頭盔剛跑過來,趙明遠也收拾停當從屋裡出來了。
小家夥一看見爸爸,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小嘴叭叭地嚷著:“爸爸!想死你啦!”趙明遠心頭一軟,彎下腰,左臂右臂一攬,穩穩地將兩個孩子都抱了起來,朗聲笑著在客廳裡轉起了圈圈。
小小的霽兒在他懷裡興奮地手舞足蹈,小胳膊不經意間碰到了趙明遠胳膊上未愈的咬傷。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趙明遠倒抽一口冷氣,眉頭下意識地緊鎖了一下。
將兩個孩子穩穩放回地麵,一家子便準備開飯了。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中式早餐:熬得濃稠的白粥、幾碟清爽小菜、金黃的煎蛋,還有小巧玲瓏的包子。
顏嫣從房間走出來時,趙明遠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膠著在她身上。然而,顏嫣目不斜視,仿佛他是空氣一般,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安靜地坐下,拿起碗筷。她的視線始終低垂,專注地攪動著碗裡的粥,不曾向趙明遠的方向投去一瞥。
這份刻意的忽視,讓趙明遠心口像被那未愈的咬傷又刺了一下,泛起一陣微麻的刺痛。他沉默地端起自己的碗,餐桌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隻有霽兒不小心被粥燙到後小聲的吸氣聲。
趙母的目光無聲地在這“一家四口”之間逡巡:顏嫣低頭沉默地攪著粥,明遠緊鎖的眉頭下是欲言又止的關切,兩個孩子懵懂地吃著早餐,渾然不覺餐桌上無形的暗流。這幅本該溫馨的畫麵,此刻卻像一根根細針紮在她心上。
如果……如果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是真的兒媳,如果這其樂融融的景象是真的天倫,那該有多好!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藏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假的,從頭到尾都是假的!這份虛假的關係,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她隻祈求上蒼——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這柄利刃落下,傷及無辜的昀兒和霽兒分毫!他們清澈的眼睛裡,不該染上任何一絲陰霾。
早餐在一種無聲的壓抑中接近尾聲。趙母放下碗筷,抽出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目光轉向趙明遠,看似隨意地開口,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明遠啊,這趟來也吃過早飯了。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她頓了頓,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安靜收拾自己碗碟的顏嫣,又迅速回到兒子臉上,壓低了聲音,卻足以讓桌邊的人都聽清,“還有……齊司禮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