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穿著厚重的戲服,臉上帶著特效妝,正坐在小馬紮上閉目養神,助理小劉蹲在旁邊,一邊幫他擰開氧氣瓶閥門,一邊帶著點羨慕的語氣小聲說:
“昊哥,剛接到電話,阿姨她去機場接你朋友了。”
張昊眼皮都沒力氣抬,含糊地“嗯?”了一聲。
“就是陸少他們那幾個,”小劉繼續說,語氣裡有點討好,“說是給你驚喜,直接飛過來了!阿姨擔心他們沒準備,趕緊安排車去接了。”
小劉給他遞上吸氧麵罩,感歎道:“昊哥,你第一次拍戲真有儀式感,家人朋友都這麼重視。高原這麼辛苦,阿姨全程陪著不說,兄弟們也都二話不說就飛過來給你撐場子,真沒話說。”
張昊吸氧的動作頓了一下。
重視?儀式感?撐場子?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陸少安他們幾個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嘴臉,想起那幫家夥在酒吧裡哄笑著看他出醜的樣子,再想到他們此刻正被他媽當貴客接來片場……
這哪是來撐場子的?這分明是組隊來圍觀他高原反應兼演技處子秀,順便在氧氣最稀薄的地方給他的人生添上濃墨重彩的恥笑一筆!
一股混合著窘迫、絕望和“吾命休矣”的複雜情緒猛地衝上天靈蓋,比高原反應還上頭。
他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陸少安那廝抱著氧氣瓶、笑得直捶桌子、喘不上氣還要擠兌他的場景。
“呃……”一聲短促的哀鳴從他喉嚨裡擠出來,不是缺氧,是絕望。他猛地往後一仰,後腦勺重重磕在椅背上,也顧不上疼,抬起發抖的手指向小劉:
“快……快給我媽打電話……讓他們……讓他們直接……直接……”直接什麼?直接原路返回?可能嗎?
話沒說完,一陣更強烈的眩暈襲來。
完了。全完了。他的演藝生涯。雖然才剛開始和他的尊嚴,即將一起葬送在這片雪域高原,並被他最好的朋友們全程見證且錄影留念。
他眼睛一翻,這次不是裝的,氧氣麵罩歪在一邊,人徹底癱軟在椅子上,隻剩出的氣沒進的氣了。
小劉嚇壞了:“昊哥?!昊哥你怎麼了?!醫生!醫生快來啊!”
而張昊腦子裡最後一個念頭是:現在暈過去,能不能暈到他們看完笑話走人?
高原的陽光穿透稀薄的空氣,毫無保留地傾瀉在臨時搭建的拍攝區。今天不實拍,隻拍定妝照和宣傳劇照,現場少了些緊張,多了些閒散的嘈雜。
整個劇組都籠罩在一種被迫的、小心翼翼的緩慢之中。高原用它最原始的方式,給了這群習慣了快節奏的現代人一個下馬威。
然而,在這片“慢動作世界”裡,卻有一個格外輕靈的身影。
珠珠穿著一身藏袍,頭發編成辮子盤在腦後,正利落地幫著劇務整理一堆拍攝用的哈達。她腳步輕快,抱起一摞哈達走到指定地點,放下,又轉身去拿下一摞,動作行雲流水,氣息平穩,臉頰甚至還帶著高原陽光曬出的健康紅暈。
一個場記扶著器材箱喘粗氣,一抬頭正好看見珠珠抱著一大捆東西從麵前輕快地走過,忍不住哀嚎:“珠珠……你……你怎麼跟沒事人一樣……”
珠珠聞聲停下,轉過頭來,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裡麵藏著明顯的、忍俊不禁的笑意。她故意踮起腳尖,輕盈地原地轉了小半圈,藏袍的裙擺劃出優美的弧線。
“因為我就是高原長大的呀,”她的聲音清脆,像山穀裡的溪流,在一片壓抑的喘息聲裡格外突出,“你們呀,就得學著我們的樣子,慢一點,再慢一點,彆跟氧氣過不去。”
她看著那幾個平時生龍活虎、此刻卻恨不得把自己焊在氧氣瓶上的工作人員,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又趕緊捂住嘴,但眼裡的笑意卻明晃晃的,盛滿了高原通透的陽光。
她是這裡目前唯一一個能跳能跑、毫無負擔的人,像一隻真正屬於這片天地的精靈,悠閒地看著一群不小心闖入、正被自然環境狠狠教育的“外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