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個兄弟。”他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額……順便，我爸投資了這部電影。”
珠珠的黑眼珠滴溜溜地轉，上下打量著他，像是在評估一件稀罕物，然後突然福至心靈，猛地一拍手：“啊！你不會是姓陸吧？！”
陸少安被她誇張的樣子逗笑了，點點頭：“對，姓陸。”
珠珠小大人似的抱起胳膊，歪著頭看他：“26樓那個陸總的兒子？”
這下輪到陸少安驚訝了：“你還知道我父親？”
“當然知道！”珠珠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他是最大的投資人啊！他之前請我吃蛋糕了！哇，他那麼好！”她咂咂嘴，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麼，小臉垮了下來，唉聲歎氣：“哎……原來他都有你這麼大的兒子了……”
陸少安覺得她的情緒轉變快得離譜，好笑地問：“他有孩子你失落什麼？”
珠珠抬起臉，表情是毫不作偽的遺憾和夢碎：“美夢破滅了唄！”
“什麼美夢？”
“當然是讓他當我爸爸啊！”珠珠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事情。
陸少安：“……”
他一時之間竟被這強大的邏輯震得無語凝噎。
但下一秒，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
她沒父母了。
爺爺那樣了，哥哥也才十七歲。
那他爸……是不是真的可以……收養她？
如果收養了她，那她豈不是……就是自家的了？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瘋狂滋長。陸少安看著眼前這個眼睛亮晶晶、做著“讓他當我爸爸”這種美夢的女孩，心裡某塊地方突然軟得一塌糊塗，又滾燙得厲害。
他似乎……有點心動了。為這個大膽得近乎荒謬的可能性。
珠珠聽到攝影師的呼喊，像隻被驚動的小鹿，猛地轉過頭應了一聲：“哎！來啦！”
她立刻對陸少安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燦爛笑容，腳步已經下意識地往後挪：“有錢哥哥！攝影師叫我了，我得趕緊過去！一會兒再聊啊！”
說完，她根本不等陸少安回應，轉身就朝著拍攝區域飛奔而去。藏袍的衣擺在她身後揚起，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活力。跑出幾步，她又想起什麼，突然回過頭來，臉上掛著明快的笑容，高高舉起手臂，用力地朝陸少安的方向揮了揮。
那動作幅度很大，帶著孩子氣的熱情和匆忙，仿佛在說“我真的得走了，但和你聊天很開心！”
隨即，她便徹底轉過身，纖細的身影靈巧地穿梭在雜亂的電線和器材之間，很快融入了忙碌的人群中，隻留下一個活潑的背影。
陸少安站在原地，看著她像一陣風似的跑遠，那回頭用力揮手的畫麵在他腦子裡定了格。陽光在她發梢跳躍，那笑容乾淨得沒有一絲陰霾，仿佛剛才那些沉重的身世背景從未存在過。
他下意識地也抬了抬手，卻隻揮到了一片高原上乾燥而熾熱的空氣。
帳篷裡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小風扇的嗡鳴和外麵隱約的嘈雜。陸少安躺回那張行軍床，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帳篷頂的褶皺。
珠珠剛才那個“讓他當我爸爸”的宣言和跑開時活潑的背影，在他腦子裡來回打轉。那紙冷冰冰的資料和女孩熱騰騰的生命力，形成一種奇異的撕扯，讓他心裡又脹又軟，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想要做點什麼的衝動。
他猛地坐起來，摸出手機，幾乎沒經過大腦思考，就撥通了那個備注為“老頭”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陸臣壓抑著被吵醒怒氣的低沉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不耐煩：“……喂？少安？你知道現在是波士頓淩晨五點嗎？”
陸少安這才猛地想起時差這回事。但他哪會認錯，理不直氣也壯地頂回去：“你這不也接了嗎？醒了就醒了，年紀大了睡那麼多乾什麼？還是……壞你好事了？”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帶著點欠揍的調侃。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三秒，陸臣的聲音明顯沉了下去，帶著風雨欲來的壓迫感：“……什麼事。說。”
陸少安收斂了玩笑的語氣，難得地正經起來，甚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堅決：“我想讓你收養一個孩子。”
“……？”電話那頭是更長久的沉默，陸臣甚至懷疑自己沒睡醒聽錯了，或者電話那頭根本不是他那個利己主義的混蛋兒子，“……你說什麼？什麼情況？”
“我剛把她資料拍照發你郵箱了，你看一下。”陸少安語速很快，“你應該見過，她說你請她吃過蛋糕！”
陸臣那邊傳來窸窣的聲響，像是在起身開電腦：“你在西藏？”
“是啊。”陸少安有點急，像是怕他不答應，一股腦地把情況倒出來，“你記得她吧？就劇組裡那個眼睛特大挺靈的小姑娘。她沒爸爸媽媽了，出生沒多久就沒了。家裡地震還把帶她大的爺爺雙腿砸傷了，資料上手術成功，但不能走路，還老年癡呆。就一個哥哥，剛十七，也沒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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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加重了籌碼：“現在收養地震裡失去雙親的孩子都有綠色通道，手續辦理都很快的！”他像是在說服父親，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這個念頭的可行性。
陸臣那邊沒了聲音，隻有輕微的鼠標點擊聲和呼吸聲。他顯然是在看那份資料。
過了好一會兒，陸臣的聲音才重新傳來，聽不出情緒，卻拋出一個現實而尖銳的問題：“……你不怕她以後給你爭財產？養女，也是法律意義上的女兒。”
陸少安一聽這話，火氣“噌”就上來了，仿佛自己那點剛剛萌芽的、他自己都沒完全弄明白的珍貴心意被潑了一盆臟水。他對著電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會疼她的！嫁妝肯定給她準備得豐厚無比！但家族企業？絕對不可能！你想都彆想！你老糊塗了吧？！”
吼完，根本不給他爹再說話的機會，氣得直接就把電話給掐斷了！
他把手機狠狠摔在旁邊的軟墊上，胸口劇烈起伏，被氣得夠嗆。
他爸怎麼能那麼想他？把他當成什麼斤斤計較、防人如防賊的混蛋了？他陸少安是混賬，但還不至於對一個身世這麼慘、還那麼努力活著的小姑娘使這種心眼！
他越想越氣，覺得自己光輝偉岸的形象在他爹心裡簡直塌方得厲害。
“看來以後還得繼續調整努力，非得讓他知道老子是什麼人不可！”他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一腳踹在旁邊的折疊桌腿上，桌子晃了晃，一瓶水滾落下來。
他瞪著那瓶水，好像那是他爹古板又勢利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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