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遠觀察著她的神色，知道擊中了要害，繼續推進，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那覺得陸家是更好的選擇？嫁過去，憑你的性子或許沒人能明著給你氣受。但陸臣上麵還有一位關係微妙的繼父，家庭結構複雜，暗流湧動。談戀愛時他自然可以把你護得密不透風，百般疼愛。可婚姻是實打實的日子，無數瑣碎、壓力、家族牽扯需要共同麵對，到時候難免摩擦爭執，麵紅耳赤。他能永遠把你護在身後嗎？”
他看到顏嫣眼神閃爍，指尖緊緊攥著衣角，知道她聽進去了，正在艱難地權衡。
於是，他拋出了最終，也是在他看來最優的解決方案，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帶著絕對的承諾：
“但嫁到趙家，一切都會不同。”他目光灼灼，“我敢保證，家裡上下絕不會有人不寵著你、讓著你。你什麼心都不必操，什麼複雜人情都不必勉強自己去應付。你可以完完全全、心無旁騖地專注於你摯愛的醫學事業，絕不會有人因此指責你半分不是。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和爸爸媽媽承擔，大了兩個兒子也能承擔，不好嗎？”
顏嫣猛地彆開臉，避開他那幾乎要將人灼傷的目光。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記憶的閘門。
心底一個聲音在劇烈地回響：當然好！怎麼會不好！不然我以前怎麼會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渴望聽到你說一句“愛我”！就是因為在那些最無助、最漂泊無依的日子裡，就是心底把趙家當成自己家了，一個在自己無助時收留自己的家！
可現實的冰冷瞬間淹沒了那片刻的恍惚。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轉回頭時，臉上已恢複了幾分疏離的平靜，隻是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趙明遠，你現在不是單身，我也不是單身。現在說這些，太不合適了。”她語氣決絕，近乎斬釘截鐵地劃清界限：“送我去嚴爺爺那吧，彆再說了。”
趙明遠握著方向盤，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酸澀的尷尬。他側目瞥了一眼緊抿著唇、望向窗外的顏嫣，鼻腔裡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一股壓不住的酸味兒和些許訝異：“嗬，跟了陸臣之後，果然是長進了啊？嘴皮子利索了，思維也敏捷了！以前可沒這麼會堵我的話。”
顏嫣猛地轉過頭，胸口因怒氣微微起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卻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話語像小刀子一樣甩出來：“跟著爸媽是挺好！但跟著你可不一定！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林微的事我永遠都忘不了！！你以後不要再提這種什麼嫁不嫁的混賬話，絕無可能！！”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趙明遠被她的話刺得一噎，臉上閃過一絲懊惱，卻仍強自辯解，聲音拔高了幾分：“我也在成長，好嗎？！你就一點感覺不到嗎？我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感覺到了，”顏嫣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法消弭的痛楚，“可是……可是我忘不了啊。”她眼圈瞬間就紅了，“我一開始之所以貪圖你家那200萬，是為了給我父親治病！可結果呢？他最後死得……比沒錢治病還慘啊……連個全屍都沒有……”話語最後變成了哽咽，那些血腥而絕望的記憶碎片再次襲來，讓她幾乎窒息。
趙明遠側頭看到她瞬間崩潰的情緒，淚水在她眼眶裡瘋狂打轉，他心頭一緊，猛地打轉方向，將車穩穩停在了路邊。引擎熄火，車廂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隻能聽到顏嫣極力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
過了好一會兒，顏嫣才吸了吸鼻子，聲音沙啞，充滿了自我厭棄：“是我沒出息……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反反複複，猶豫，妥協。我覺得自己特彆對不起我父親！”她抬手用力抹了把臉，“可你家……也確實對我幫助很大，有恩！這個世界這麼大，但我好像……好像隻有在趙家，才能感受到那麼一點‘家’的感覺，我舍不得離開，甚至……甚至連你，我也舍不得徹底決裂。”這番話說得艱難又矛盾，卻是她最真實的掙紮。
趙明遠聽著，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他猛地轉過頭，眼底也泛了紅，心疼她，可也情緒激動地反駁：“我就不無辜嗎？這些事，這些後果，為什麼都要我來背？難道我就不是受害者嗎？我踏馬當初為什麼會對她有憐憫心？不是因為那張臉長得像你！那股淒慘無助的勁兒也像你！那些錢，那些東西，最開始和你沒感情的時候，是讓你帶著遠走高飛的！後來……後來是不想讓你走了！送出去之後，我心裡反而踏馬的特彆踏實！！”
他越說越激動，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嚇了顏嫣一跳。“瑪迪！我們這就是段孽緣！”他低吼道，帶著一種認命般的暴躁，“不過孽緣也是緣！你既然過不了心裡那道坎，那行！我們就當家人處著！你彆踏馬的一天到晚自己想東想西鑽牛角尖，再把自己弄得心脈受損！彆到時候孩子還沒長大，他們的媽先沒了！”他的話聽起來凶狠，卻包裹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恐懼。
顏嫣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詛咒氣得忘了哭，猛地抬頭，帶著哭腔嗆聲回去：“你放心！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我比你小那麼多呢！！”
趙明遠看著她哭得鼻子眼睛通紅卻還要強撐著嘴硬的樣子，那股邪火莫名散了些，語氣硬邦邦地接話：“最好是！彆踏馬的一天天光你自己在心裡演大戲！新項目係統那麼繁瑣，多用點心，也算給趙氏做點實際貢獻，以後等兒子們長大了，也能挺直腰板跟人吹牛逼，說這係統是我媽媽一手建立起來的！”
這話說得彆扭又實際，顏嫣聽著，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含著淚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哭又笑的樣子格外狼狽。
趙明遠見她笑了，心頭一鬆，想也沒想就下意識地抬手，用指腹略顯粗魯地想去擦她臉上的淚痕。顏嫣嚇了一跳，猛地向後躲開，嫌棄道：“你臟不臟啊！用手擦！沒紙巾嗎？！”
趙明遠的手僵在半空，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真踏馬煞風景。”悻悻地收回手，重新發動了車子，駛入了車流。車廂內的氣氛，卻仿佛在剛才那場激烈的風暴後，悄然緩和了一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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