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臣坐在頂樓休息區的藤椅上,不緊不慢地吃著餛飩。湯底清澈鮮香,餛飩皮薄餡嫩,每一個都小巧玲瓏,透著精心製作的心意。他吃得格外認真,仿佛在品嘗什麼稀世珍饈,每一口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滿足。
他不用抬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對麵趙明遠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酸溜溜的視線,像針一樣紮在他和那盒餛飩上。
若是昨晚之前,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陸臣心裡或許還會堵著那股因“換命選擇題”而生的憋悶和不平衡。但此刻,吃著顏嫣親手包的熱氣騰騰的餛飩,看著趙明遠那副求而不得、隻能乾瞪眼的酸澀模樣……
陸臣忽然覺得,憋了一晚上的那口鬱氣,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散了。
他甚至覺得昨晚糾結痛苦的自己有點可笑。
是,顏嫣是可以為趙明遠付出生命。那份基於過往恩情和責任的決絕,他或許永遠無法超越,也無需去比。
但那又怎麼樣呢?
日常的溫暖和體貼,才是真正綿長流淌的生活本身。
趙明遠擁有的是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動用一次的“終極保險”,而他陸臣握在手裡的,卻是實實在在、觸手可及的“每日溫情”。
一生之中,能有幾次需要走到付出生命的地步?大概率一次都沒有。
可是生活,卻是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進行的。
如果他這一輩子都能順風順水,無波無瀾……那豈不是意味著,顏嫣這細水長流的溫柔、這煙火人間的牽掛,一輩子都屬於他了?
他甚至抬起頭,迎著趙明遠那複雜的目光,極其自然地舀起一個餛飩,送入口中,細細咀嚼,然後對著趙明遠,露出了一個堪稱愉悅的、甚至帶著點同情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分明在說:看吧,你再不甘心,現在坐在這裡吃她做早餐的人,是我。
這平淡日常裡的小小勝利,此刻帶給他的滿足感,遠比贏得一場商業談判更要充盈得多。
頂樓休息區,陽光和煦。
顏嫣並沒有過多關注那兩個男人之間無聲的較量。她點開郵箱的體檢報告。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仔細瀏覽著一項項數據和結論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說非常健康。她鬆了口氣,果然沒什麼問題。
她又下意識地搭上自己的手腕,凝神感受著自己的脈象。
她沉浸在這種專業的自我審視中,完全忽略了周遭環境。過了一會兒,她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很自然地朝旁邊的陸臣伸出手。
陸臣正享受著餛飩,見狀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配合地伸出剛才抽血的那隻手臂,放在桌上,任由她的三指搭上自己的腕間。
顏嫣閉目感受了片刻。陸臣的脈象從容和緩,節律均勻,肝脈並無弦緊或鬱滯之象,確實不像長期飲酒或情緒鬱結的樣子。她點了點頭,收回手。
然後,她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純粹學術探究的意味,轉向了坐在對麵、渾身散發著“我不爽”氣息的趙明遠。
趙明遠正盯著陸臣那碗餛飩運氣,忽然感覺到顏嫣的視線,抬起頭,對上她那雙清澈又帶著研究意味的眼睛。
顏嫣沒說話,隻是朝著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了一下桌麵。那動作和神情,完全就是醫生看病人的模樣,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趙明遠:“……”他臉色一黑,心裡極度不情願。憑什麼他陸臣就能吃獨食,自己還得伸手給他當“教學工具”?
但看著顏嫣那副不容置疑的專業表情,他磨蹭了幾秒,最終還是臭著一張臉,極其不配合地、幾乎是“啪”地一下把自己的手腕重重按在了桌麵上,扭過頭去不看他們,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顏嫣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指尖精準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