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頭發束成短髻,扣上頂舊草帽,濃眉用炭條加粗,還在下巴、兩腮黏上雜亂的絡腮胡。
身著寬大褪色的工裝褂,刻意佝僂著背,腰間胡亂纏著根麻繩,腳上蹬著沾滿泥的解放鞋,儼然是個糙漢子。
腐臭的積水倒映著斑駁的磚牆,幾個穿喇叭褲的男人倚著牆根吞雲吐霧,皮鞋碾過空罐頭的聲響在狹窄巷道裡格外刺耳。
她摸了摸藏在內襟的油紙包,裡頭躺著精心挑選的四個西紅柿——表皮紅得透亮,果蒂上還凝著空間裡特有的晨露。
“生麵孔。”
戴墨鏡的男人突然開口,墨鏡下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
他身旁紮小辮的姑娘嗑著瓜子輕笑,指甲上斑駁的紅色蔻丹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蘇歲歲垂眸從懷裡掏出裹著舊棉布的西紅柿,聲音沉穩:"自家院裡種的,您瞧瞧。"
男人接過西紅柿在掌心轉了兩圈,指甲突然掐進果肉。
汁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冷笑一聲:“這年頭,誰家院裡能種出這玩意兒?”
蘇歲歲早有準備,從褲兜裡掏出把曬得乾硬的豆角,特意留著幾個蟲眼。
“我弟弟在鄉下當知青,捎來的種子。
這豆角乾您聞聞,和城裡供銷社的不一樣,帶著柴火灶的煙熏味。”
說著湊近兩步,把豆角遞到男人鼻下。
穿花襯衫的漢子突然踢開腳邊的石塊。
“少在這兒糊弄人!國營菜場憑票供應的西紅柿都青一塊紅一塊,你這倒像年畫裡摘下來的!”
剛說著,巷口突然傳來自行車鈴鐺聲,所有人都下意識繃緊身體。
“害,就一賣冰棍兒的。”
花布衫tui了一口。
蘇歲歲瞥見鐵皮桶裡蔫頭耷腦的西紅柿,心裡有了盤算。
她從包袱裡又摸出個西紅柿,在衣角擦了擦,露出更鮮亮的色澤。
“大哥們做買賣講究個貨比三家。供銷社的西紅柿擱兩天就爛,我這放一周都水靈。”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不瞞您說,要不是急著湊錢給爹抓藥,我根本舍不得拿出來。"
“開個價。”男人把豆角扔回給她,墨鏡後的目光卻沒離開西紅柿。
“一塊五一斤。”
話一出口,周圍爆發出哄笑。
紮小辮的姑娘笑得直拍大腿:“大哥,你這是把黑市當什麼了?”
蘇歲歲沒接話,見旁邊有個水缸,直接把手中的西紅柿丟進了水缸裡。
水麵泛起漣漪,映得西紅柿愈發嬌豔欲滴。
“瞧見沒?”
她指著水麵。
“我這西紅柿實在,擱水裡都沉底。彆的,早飄起來了。”
穿花襯衫的漢子湊過來細看。
“大哥您彆光看。”
蘇歲歲遞給花襯衫一個西紅柿,“您嘗嘗。”
花襯衫聳聳肩,接過。
吭哧咬了一口,酸甜可口,味美濃鬱,吃一口眉毛都要跳起來了。
“大哥,這好像是不一樣!”花襯衫對墨鏡男說。
蘇歲歲趁機道:“大哥是懂行的,好貨不常有。我總共就摘了五斤,賣完就得等下月。”
戴墨鏡的男人突然把西紅柿往鐵皮桶一扔:“八毛,愛賣不賣。”
蘇歲歲彎腰撿起西紅柿,指尖蹭過桶裡那些傷痕累累的果子。
“大哥,您做生意講究個利薄量大。我這西紅柿,您拿回去加價賣,保管老主顧踏破門檻。”
她故意把西紅柿在男人眼前晃了晃,“一塊,我再送您兩個小的。這可是給您試賣的,賣得好,我天天給您留著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