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霆的鋼筆尖懸在張建業的體檢報告上,左肩胛處的暗紅色胎記示意圖被紅筆圈了又圈。
方雲白抱著新調取的物資申領單推門而入,鐵皮夾碰撞的聲響裡混著遠處靶場的槍聲。
“張處長去年全年申領狼糞十七次。”
方雲白將單據按在地圖旁,油墨未乾的數字在陽光下泛著藍光。
“可軍犬連檔案顯示,狼青犬根本不需要用狼糞驅避,他當連長時親手製定的《軍犬馴養條例》,第三章第五條寫得清楚。”
司寒霆的筆尖劃過條例複印件,張建業的簽名在落款處格外工整。
他想起溶洞裡那堆刻意撒布的狼糞,邊角還帶著新鮮的鏟痕。
分明是有人臨時從後勤倉庫搬運,卻故意留下笨拙的偽裝。
“把他晨跑的路線圖拿來。”
司寒霆突然開口,鋼筆在地圖上敲出急促的點。
“從家屬院到後勤部倉庫,必經之路旁的槐樹底下,有處新翻的土印——和他鞋底沾的紅土成分一樣。”
方雲白的後背撞上貼滿線索的黑板,上麵用不同顏色的粉筆標注著時間線:運輸連遇襲、溶洞交易、倉庫縱火。
當“張建業”的名字被紅筆圈在中心時,所有虛線突然連成密網。
“叮鈴鈴——”
手搖電話突然炸響。
司寒霆接起聽筒。
衛生所王醫生的聲音帶著顫音:“司首長,您讓查的張處長母親用藥記錄...上個月十七號,他拿走了三支青黴素,可登記本上寫的是‘給軍犬用’。”
鋼筆在桌麵上敲出三聲短響,這是司寒霆慣常的思考節奏。
他望向牆角的玻璃櫃,裡麵陳列著張建業這些年獲得的勳章,抗洪搶險紀念章與後勤標兵獎狀並列,卻在陽光底下泛著詭異的光。
“去把軍犬連的老李找來。”
司寒霆突然起身,軍裝布料摩擦木椅發出輕響,“就說...我要問問,當年他當連長時,有沒有教過新人用狼糞布置陷阱。”
方雲白剛出門,鐵門就被重重推開。
張建業軍裝穿得一絲不苟,領口的風紀扣係得死緊,卻遮不住額角的細汗。
“司首長找我?”
他抬手敬禮,袖口掠過司寒霆桌麵的體檢報告,指尖在胎記示意圖上停頓了零點幾秒。
司寒霆沒說話,隻是將《軍犬馴養條例》推到他麵前。
張建業的目光掃過第三章第五條,喉結明顯滾動了一下。
“老領導記性不錯的話,”司寒霆終於開口,聲音像冰鎮過的槍管。
“這條例還是您親自起草的——可溶洞裡的狼糞,怎麼解釋?”
張建業嘴角扯出絲笑:“司首長說笑了,後勤處管著全軍的物資,狼糞用途廣泛...”
“用途廣泛到能布置戰術陷阱?”
司寒霆打斷他,甩出蘇歲歲畫的現場圖。
“您看這狼糞的分布,剛好避開了最佳設伏點,隻有不懂戰術的人,才會把乾擾物撒在狙擊手的射界內。”
他突然繞到黑板前,指尖劃過“倉庫縱火案”的時間線。
“三月十五號運輸連遇襲,您當天在調度會上說‘山路堅實’,可省氣象台的加急電報顯示,那片區域未來四十八小時有大到暴雨。”
他抽出泛黃的電報抄件,“您弟弟的黑市賬戶,卻在當天收到五千塊彙款,剛好夠買一輛用來轉運武器的解放牌卡車。”
張建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那裡本該彆著配槍,此刻卻空無一物。
司寒霆看見他的目光掃向自己腰間的五四式手槍,嘴角的冷笑更濃了。
“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動你嗎?”
司寒霆突然逼近,鼻尖幾乎碰到對方僵硬的眉骨。
“因為你在偽造滑坡報告時犯了個低級錯誤。”
他展開兩份文件,“李參謀的筆跡模仿得很像,但‘滑’字的三點水,你永遠比他多拐一道彎。”
陽光穿過蒙著灰的玻璃窗,在張建業臉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司寒霆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哈德門,全軍區隻有招待所供應,而張建業的辦公室明令禁止吸煙。
“還有這個。”
司寒霆甩出十二張彙款單,收款人姓名欄全是“陳建國”。
“您母親住院用的青黴素,和您倒賣出去的批號完全一致。
巧合的是,‘陳建國’正是您表弟的化名。”
張建業突然跌坐在椅子上,手指深深插進頭發:“司寒霆,你盯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