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盛夏,某個早晨。
慵懶的從床上睜開眼,伊薇特抬起胳膊,在不太寬敞的床鋪上扭動身體,勉強伸了個懶腰。
她半睜著眼,看向窗外,進入眼簾的,是一片像被神明畫筆揮灑的天幕。
雲朵保持著鯨魚躍出海麵的姿態,蓬鬆的邊緣呈現出半透明的瓷白。
湛藍的天空底色純淨得讓人眼眶發脹,藍色順著穹頂流淌下來,在遙遠的地平線附近暈染開來,變成水彩般的淺青。
這才是夏天應有的感覺……聽著室外的蟬鳴聲,感受著車內的冷氣,她的心情有些舒緩,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某個暑假,還是少年時期的自己,在房間裡吹空調看動漫吃冰西瓜的逍遙生活。
當時的她才十幾歲,沒有憂愁沒有焦慮,對未來也還充滿期待,完全沒想過,多年後,同樣的蟬鳴會追逐著她小電摩的尾音,在熱烘烘的街道上奔波忙碌,一刻不得停歇。
不知不覺的小小緬懷了一下,她低下頭,發現一個黑發美人正打著地鋪,在逼仄的走道上安睡,腦袋還枕在了她的小皮靴上。
接著,等候了半個多小時,見阿貝拉還是沒有蘇醒的意思,她忍不住伸出腳,猶豫了一下,又把腳收回來,改成伸手輕揉對方的頭發。
沒辦法,房車空間就這麼大,靴子還被征用了,不把女仆叫醒,她也不好下床穿鞋。
“唔……天亮了嗎……早上好,主人……”阿貝拉打著嗬欠坐起來。
看得出來,一年多的末日旅行,已經讓這位蛛魔女心態上變得鬆弛了許多。在最初的幾個月裡,她睡覺的時候總是保持高度警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醒過來四處查探。現在就不一樣了,伊薇特懷疑自己就算把腳踩在她頭上,她都不會有什麼感覺。
穿好靴子,從車上下來,伊薇特又將呼呼大睡的黑龍和車頂上的冰雨叫醒,烤了點昨天在溪水邊抓的魚作為早餐,旋即便準備啟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從地圖上來看,伊薇特等人前進的直線距離並不長。
一方麵是因為迷路和繞路的緣故,房車前進時經常走的是彎彎扭扭的曲線,另一方麵則是中途經過了兩個魔偶王國,分彆滯留了兩三個月。
而就在上一個魔偶王國寄宿時,伊薇特打聽到了有關於“來自庫克斯的風鈴草小姐”的信息,得知她去了一個叫“水塔國”的魔偶王國。
這自然是一個好消息,畢竟答應了要為銅皮送信,能儘快完成當然最好。
於是,在獲得了水塔國的大概方位後,伊薇特便讓阿貝拉在開車的時候加快速度,以確保能早點將任務完成。
……
水塔國的位置從電子地圖來看,已經進入了鏽骨自由邦的範圍,位於一個叫“弗斯江”的五線小城。
根據這一年間,伊薇特探索其他廢墟都市的經驗,除非這種五線小城像庫克斯一樣,藏著神秘的地下空洞,吸引了“域外天魔”前來占據,不然收益一般都很低,撐死了能賺個1000~2000點畸變魔力就不錯了,不會讓她停留很久。
不過,啟動房車的浮空模式,在飛躍了一片山脈後,真正看到弗斯江現在的模樣,伊薇特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裡居然變成了一個被水淹沒的廢墟都市。
遠遠向下俯瞰,整個弗斯江仿佛一座建立在大湖上的水城,湖麵明亮如鏡,倒映著雲彩與天光。歪斜的信號塔鏽跡斑斑,與無數高樓大廈的尖頂一同刺破水麵,像懸在空中的鋼鐵森林。
水下的街道大約有十來米深,曾經的柏油路上長滿了水草,魚群在其間來回穿梭。河道的拐彎處,一棵生長在建築邊緣的泡桐樹,在微風中搖曳著,淡紫色的小花飄灑下來,被旋渦卷著穿過半埋地下的巴士車廂。車廂座椅早已被苔蘚覆蓋,熒光綠的孢子隨波漂遊,遠遠看上去,像流動的星群。
駕駛室內,冰雨和阿貝拉很快也著迷於這番難得一見的景致中不可自拔,倒是伊薇特迅速脫離出來,目光轉向旁邊的山脈。
根據地圖,弗斯江本來就是一個在湖水下遊的城市,上遊有一個在黑潮洲頗有名氣的淡水湖。如果堤壩幾百年無人檢修,那麼洪水奔湧下來淹沒城市,也很合理了。
隨後她又注意到,在城市的建築之間,疑似有著很多用木頭、鋼材搭建的人工橋梁。
這不可能是人類造的,那就隻能是本地的魔偶們做的了。不出意外的話,水塔國將是她目前見到的唯一一個,敢把王國建立在人類城市遺跡內的魔偶聚落。
片刻後,房車與黑龍一起進入城中,停靠在一個承重結構相對完好的廢墟建築頂樓。
伊薇特從車上下來,等了一會兒,便看到不遠處一個合金板材拚接的小橋上,走來了兩個魔偶,為首者是一個外表酷似人類的魔偶青年,他走過來說:“鄙人是水塔國的執政官‘艾德’,這是我的副官‘彗星’,幾位客人是……”
接著,注意到了三人高深莫測的“修行境界”,青年神情微微停頓了一下,又改口問道:“諸位是神恩者大人嗎?”
“並不是。”伊薇特搖頭,客氣的說,“我們是在大陸遊曆的旅行者,請問你們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叫‘風鈴草’的女士,來自西北方向的庫克斯城?”
“確實有這位小姐……”艾德驚訝點頭。
“我叫伊薇特·洛希維婭,我們路過庫克斯時,受人所托,送一封信給風鈴草小姐,希望你們能代為轉達。”伊薇特將信拿出來,打算遞交給眼前的青年魔偶。
到這裡,任務似乎就結束了,但很快她就看到艾德搖了搖頭說:“很抱歉,我們沒法做到。”
頓了頓,他遺憾的解釋說:“在很久之前的一次畸變生物的襲擊中,風鈴草小姐遭到波及,意外陣亡。聖堂的神恩者診斷後告訴我們,她的靈體已經散去,就算修複心智核心,也不再是之前的她了,所以我們一起將她埋葬在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