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一怔，低頭念了聲佛號：“弟子並非有意……隻是悟空說他戾氣太重，恐傷及弟子……”
“戾氣？”菩薩輕輕搖頭，楊柳枝指向沙和尚頸間的骷髏串，“你且看這串骷髏，乃是他前九世誤食的取經人骸骨，正因心懷愧疚，日夜受此業障折磨，才更需隨你西行，以功德化解罪孽。你若拒他，便是違了佛祖旨意，也失了慈悲之心。”
沙和尚聽到這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塵土裡：“師父！弟子沙悟淨，願棄惡從善，持戒修行，若有半分違逆，甘受天打雷劈！”他聲音嘶啞，卻字字懇切，方才在流沙河積攢的委屈與不甘，此刻全化作了虔誠的叩拜，“弟子願挑擔牽馬，侍奉師父左右，縱是粉身碎骨，也絕無二心！”
唐僧的指尖在念珠上猛地一頓，檀木珠子硌得指腹發疼。他垂在袖擺下的手緊緊攥著袈裟邊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方才菩薩說“九世誤食”時，他隻覺後頸一陣發涼，眼前不由自主晃過那些模糊的碎片：渾濁的河水漫過口鼻，頸間冰冷的觸感，還有沉入黑暗前那道黃影的輪廓。
“這……”他喉頭滾動了兩下，聲音細得像根將斷的棉線，抬眼時，目光先撞進孫悟空那雙火眼金睛裡。猴子正蹲在一塊大青石上剔牙，金箍棒斜插在石縫裡，見師父望過來，眼皮都沒抬，隻含糊地哼了聲：“師父自己拿主意，俺老孫不管這檔子事。”話雖如此，尾巴卻在石後不耐煩地掃了掃——他早看這河妖不順眼，若不是菩薩在，剛才就一棒打下去了。
唐僧的目光又慌忙轉向另一側。哪吒踩著風火輪懸在半空，混天綾在風中飄得正好，蓮藕化身的臉頰上沒什麼表情，卻在與唐僧目光相接時，微微蹙了蹙眉。他是奉佛祖旨意暗中護送的，自然清楚這九世糾葛，見唐僧臉色發白，便輕輕咳了聲：“唐長老，菩薩既有法旨，想必自有道理。隻是……”他話鋒一轉，看向沙和尚，“你既說要皈依，不如先將頸間這骷髏串解了？看著確實……”
這話正說到唐僧心坎裡。他連忙點頭，目光怯怯地瞟向沙和尚胸前那串骷髏，每顆頭骨的眼窩都黑洞洞地對著自己，像是在無聲控訴。方才被菩薩的威嚴壓下去的恐懼，此刻又順著脊梁骨爬上來，讓他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幾乎要躲到白馬身後。
“師父莫怕！”沙和尚見狀，慌忙伸手去扯骷髏串，可那串子像是長在了頸間，怎麼也解不開。他急得滿臉通紅，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降妖寶杖“哐當”一聲杵在地上，震起的塵土濺到唐僧鞋邊。這一下動靜太大，倒把唐僧嚇得更緊了，竟失聲念起“南無阿彌陀佛”，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顫抖。
“你看你看！”豬八戒突然跳出來，指著沙和尚對菩薩道，“這晦氣東西一露麵就嚇著師父，留不得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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