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葉城的晨光,帶著塞外特有的清冽與粗糲,透過營帳的縫隙灑在臉上。我廖天瀾)靠在青青墊高的枕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經脈深處殘留的刺痛,如同無數細小的玻璃碴子在體內摩擦。識海龜裂的痕跡依舊隱隱作痛,那是強行撬動天道法則留下的烙印。
章舒舫剛來過,素手搭脈片刻,清冷的眉宇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本源修複速度,遠超預期。”她留下新的藥湯和一句叮囑,“莫要強行催動靈力,根基若再損,神仙難救。”她的話像冰冷的針,刺破了我心底那點剛冒頭的急躁。
營帳內很安靜。甄霄弦在不遠處調息,琴匣放在手邊。聶歸塵依舊沉睡,臉色蒼白,但胸口那道猙獰的爪痕邊緣已生出粉嫩的新肉。千夜在角落的床榻上,周身紊亂的空間波紋幾乎消失,三根定空針在她眉心、膻中、丹田處閃爍著微弱的銀芒,如同錨定風暴的燈塔。鐘神秀守在一旁,閉目養神。
“天瀾,喝藥了。”青青端著溫熱的藥碗,小心翼翼地吹著氣,眼中是化不開的擔憂和疲憊。
我點點頭,就著她的手,將那苦澀刺喉的藥汁艱難咽下。藥力入腹,化作一股溫熱的溪流,緩緩浸潤著乾涸枯裂的經脈,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舒緩。這修複的過程,比死亡更煎熬,如同將破碎的瓷器一片片撿起,用最細的絲線重新粘合。
意識沉入識海。那片被強行撫平的“廢墟”上,龜裂的痕跡依舊觸目驚心。而在中央,我的本我元嬰靜靜懸浮,籠罩在流轉著細微金色符文的清光之中,如同沉睡的神隻。它傳遞的信息,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我的靈魂深處——這場席卷人間的浩劫,竟是源於我們自己引以為傲的擴張與鼎盛!鬼界、魔界的覬覦,不過是嗅到了我們急速膨脹時露出的破綻和散逸的“美味”。仙門難開,唯有自渡。
自救者,天救之。
這八個字,重逾千鈞。
“你在想什麼?”青青的聲音將我從沉重的思緒中拉回。她拿著溫熱的布巾,輕輕擦拭我額角的虛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想…怎麼才能…快點好起來。”聲音嘶啞得厲害,“躺在這裡…像個廢物。”
青青的手一頓,眼圈瞬間紅了,用力搖頭:“不許胡說!你不是廢物!你救了所有人!要不是你…那空間裂縫…”她說不下去了,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我手背上,滾燙。
“青青說得對。”叢倩倩走過來,聲音溫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天瀾,你做的已經夠多,夠好了。現在,你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外麵有辛帥,有歸塵師兄…還有我們。”她看向聶歸塵沉睡的臉龐,眼中是深藏的心疼與守護的決然。
我看著她們,看著營帳內這些同樣傷痕累累卻依舊在堅守的同伴,心頭的沉重被一股酸澀的暖流衝淡了些許。是啊,不是一個人。這場源於人間的劫難,也必將由無數的人間肩膀共同扛起。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摩擦的鏗鏘聲。
“大帥軍令!”一個洪亮卻帶著風塵仆仆沙啞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是辛帥的親衛統領。他沒有進來,顯然知道帳內皆是重傷員。
“念。”章舒舫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不知何時已處理完其他傷員,回到了核心區域。
“令!”親衛統領的聲音帶著鐵血肅殺,“其一,碎葉城防務由‘鐵壁’將軍暫代,依托現有工事,深挖壕塹,布設‘九宮迷蹤’與‘離火金光’複合陣法,務必堅若磐石!所有陣法師,即刻聽令!”
“其二,傷營救治為首要!所有藥材、醫者資源,優先供給!百草穀章醫仙,有權調配城內一切人力物力,全力救治傷患!務必保住元氣!”
“其三,各部整編清點完畢者,即刻開始輪值警戒、操演戰陣!修士以恢複元氣、磨合小型合擊法陣為主!不得懈怠!”
“其四,加派三倍斥候!範圍擴大至三百裡!尤其注意地脈異常波動及…小型鬼物聚集跡象!一有發現,飛鷹急報!”
“其五,…”統領的聲音頓了一下,變得更加凝重,“傳訊各州府,妖後爪牙已潛入境內作亂!發現‘腐心草’孢子、‘陰魂笛’殘片、‘噬魂經’邪氣殘留等跡象,無論涉及何人何地,格殺勿論!鎮魔司、巡檢司全員出動,掘地三尺,也要把這些陰溝裡的老鼠揪出來!尤其嚴防其對水源、糧儲、稚童下手!”
一條條命令,清晰、冷硬,如同出鞘的戰刀,帶著硝煙的氣息和不容置疑的鐵腕。辛帥在穩定前線,也在向大宋腹地投下最嚴厲的肅殺之網!
帳內一片寂靜。隻有藥爐裡炭火輕微的劈啪聲。我能想象到碎葉城內外此刻的景象:城牆上下,士兵與修士揮汗如雨,加固著這座浸透鮮血的前哨;陣法師們麵色凝重,在關鍵節點埋下靈石,勾勒玄奧的陣紋;傷兵營裡,醫者穿梭,與死神爭奪著每一條生命;城外,戰蒼狼的狼騎如同幽靈般在戈壁上遊弋,警惕著每一絲風吹草動;更遙遠的大宋腹地,無形的戰爭已然打響,鎮魔司的黑衣衛如同獵犬,循著那惡毒的蛛絲馬跡,撲向陰影中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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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者,天救之。
辛帥在用他的刀,為大宋斬出喘息的空間。章舒舫在用她的針,為戰士們縫補破碎的身軀。宋兵乙他們,在用他們的命,去掐滅那些悄然蔓延的毒火。
而我呢?
我感受著體內緩慢流淌的藥力,感受著識海中那沉睡的、融合了天道碎片的元嬰。它告訴我真相,也告訴我路在腳下。言出法隨…這引動法則的雙刃劍…
我緩緩閉上眼。這一次,不再是沉淪於痛苦和絕望。我將心神沉入那龜裂的識海,不再試圖強行調動那狂暴的力量,而是如同一個虔誠的學徒,小心翼翼地、用最細微的意念,去觸碰、去感知那些殘留的、屬於天道法則的細微符文烙印。它們如同破碎的星辰,散落在識海的廢墟之上,帶著創傷,也帶著無上的玄奧。
修複,不僅是肉身的愈合,更是對這天賦力量更深層次的認知與掌控。我需要理解它,駕馭它,而不是被它反噬。
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意念,如同最纖細的蛛絲,小心翼翼地纏繞上一枚黯淡的金色符文碎片。沒有驚天動地的感悟,隻有一種仿佛水滴融入沙漠般的細微共鳴,帶來一絲清涼的慰藉。
路還很長,血債未償。但我已醒來,便不會再倒下。
碎葉城的陽光,正努力穿透塞外的風沙。前路艱險,魔影未散,但這座城,這些人,還有這方傷痕累累的人間,已在血火中攥緊了拳頭。
碎葉城的城牆在無數雙手的敲打與靈光的灌注下,一日日增高、增厚。巨大的防禦法陣節點如同星辰般被點亮,繁複的陣紋在陽光下流淌著靈動的光暈,將這座浸透血與火的前哨堡壘包裹得如同鐵桶。辛帥的軍令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每一個幸存者,疲憊與傷痛被壓在心底,隻剩下修複、操練、警戒的循環。空氣中彌漫著靈藥的味道、汗水的鹹腥,以及一種緊繃的、如同弓弦拉到極致的肅殺。
傷兵營核心區域,氣氛依舊凝重,但絕望已被一種沉默的堅韌取代。
我廖天瀾)盤膝坐在床榻上,雙目微闔。意識沉入那片龜裂的識海,小心翼翼地牽引著絲絲縷縷的靈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用最細的刻刀,去修補、去溝通那些散落在廢墟之上的金色符文碎片。每一次意念的觸碰,都伴隨著細微卻尖銳的神魂刺痛,那是法則烙印的反噬餘威。但我不再抗拒,而是嘗試去理解它,如同理解一件強大卻桀驁不馴的神兵。速度緩慢得令人心焦,但本我元嬰傳遞的冰冷明悟時刻提醒我:根基為重,欲速則不達。一絲微弱的清涼感從新溝通的一枚碎片中傳來,雖然微不足道,卻如同荒漠中的甘泉。
“青青,這個傷員的經脈被鬼氣侵蝕得太深,我的‘回春藤’隻能護住心脈,拔除邪氣需要更強的淨化之力…”叢倩倩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焦急,她正處理一個昏迷不醒、體表縈繞著淡淡黑氣的士兵。
蔡青青聞言,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靈藥,快步走過去。她掌心翠綠色的光芒亮起,生命藤蔓的虛影纏繞向傷兵的身體。然而,那頑固的鬼氣如同附骨之疽,與充滿生機的綠芒激烈對抗著,發出滋滋的聲響,傷兵痛苦地抽搐起來。
“好厲害的鬼氣殘留!”青青秀眉緊蹙,額角滲出汗珠。她嘗試加大靈力輸出,但效果甚微。就在她感到力不從心之際,一直安靜係在她腕間、如同一道古樸紅繩的“天譜紅緣榜”,毫無征兆地輕輕一震!
嗡——!
一聲極其細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嗡鳴。青青隻覺得手腕一熱,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蘊含著天地經緯、萬物姻緣的玄奧力量,順著她的手臂湧入心田。同時,那古樸的紅繩驟然亮起溫潤卻不刺眼的紅光,紅光在她麵前虛空交織、延展,瞬間化作一卷懸浮的、非帛非玉、流淌著暗金色玄奧紋路的虛幻書卷!
書卷無風自動,緩緩展開。一道柔和卻帶著無上威嚴的紅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在傷兵身上那縈繞的鬼氣之上!
“這是…?”青青和叢倩倩同時驚呼。
隻見紅光籠罩之下,那頑固的鬼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淒厲無聲的尖嘯,竟被強行從傷兵體內抽離出來,化作一縷縷清晰可見的、扭曲掙紮的黑色煙氣!更神奇的是,在紅光映照下,黑色煙氣內部,隱隱浮現出幾個極其微小、不斷閃爍的暗紫色符文!這些符文充滿了陰邪、詛咒的氣息,正是鬼氣難以拔除的核心!
天譜紅緣榜的紅光驟然收縮,如同無形的枷鎖,將那幾縷纏繞著紫色符文的鬼氣猛地禁錮、壓縮!書卷虛影上,對應的位置迅速浮現一行行細小的金色篆文:
【目標鎖定】:幽冥鬼氣殘)·附骨疽咒
【來源追溯】:北狄鬼將‘裂骨’本源詛咒殘留
【威脅等級】:丙中對凡俗致命,對修士可侵蝕本源)
【淨化封印方案】: